接下来是群臣献礼,众臣都很谨慎,献礼皆不出格,毫无趣味。聂晚不由得有些无趣,想起前世自己为皇后时,朝中百官争相讨好的模样,那时候,风天和只是道:“谁若能在皇后寿宴上讨得皇后欢心,朕必然大赏。”那些平日看不起自己的高官厚臣,那个不费尽心思寻求稀罕珍宝来讨自己欢心。
聂晚想着,目光不由得看向风天和,其实,风天和一开始待自己是极好的!
寿宴结束,李易被皇上留下来商议要事,聂晚独自先离宫。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一个宫人为聂晚举着伞,两人步履艰难地向宫门走去,举着一把黑色打伞的风天合快步跟上两人,聂晚不得不停下对其行礼。
风天和看着眼前的碧衣少女,忽而笑道:“聂晚,过来。”
聂晚看着他让出的半边雨伞,犹豫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风天和对宫人道:“你先回去吧,我送聂小姐出宫。”
宫人低着头不敢看两人,听到风天和的话,连忙点头行礼离开。
雨越下越大,两人没有说话,平静地向宫外走去,寒风吹来,聂晚不由得打颤。
聂晚微微抬头,看见风天和半边湿透的衣裳,握住伞柄往他那边推了推道:“殿下,不必如此。”
风天和将伞放过去,将聂晚完全挡住道:“我乐意。”
聂晚闻言无奈,想要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但风天和步伐极慢,聂晚只得与他同一节奏。
待看到宫门,聂晚送了一口气。
风天和察觉道她的神情变化,停下脚步,微微蹙眉道:“聂晚,你就那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聂晚闻言反问:“殿下,为什么非要招惹我?”这一世,她没有阴差阳错救下他,他为什么还要如前世那般,不断招惹自己。
风天和看着她,无赖道:“我乐意。”
聂晚无奈,风天和最不好的地方就是脾气倔,前世她就尝尽他这种小孩般的脾气,情到浓时这种可以看着可爱,如今倒是让人恨不得掐死他。
聂晚微微皱眉,对他行了一礼,不顾还在下的大雨,快步走上自己的马车。
马车迅速离开。
风天和转身,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几人,最前面那个躲在一把墨色大伞之下,长身玉立,一眼便认出是谢峥,他身后是杜华、杜微、管筹、楚玥等人。
风天和眉心微跳,他最不想和谢峥打交道,平日连遇都不想遇他,但既然遇见了,他自然还要端起皇族的威仪,走近道:“少师。”
谢峥等人向风天和行礼。
风天和摆摆手道:“各位不必多礼,天气不好,你们早些回去吧。”
众人谢过,随着谢峥向外走去,然后各自上了自家马车离开。
今日入宫折腾一天,聂晚身心疲惫,一上马车就仿佛没有筋骨那般,瘫靠在马车上,只想早点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不想马车忽然停止,聂晚掀开车帘,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面色微急道:“小姐,车轮忽然坏掉了,估计是碰到了什么硬物,怕是走不了。”
聂晚道:“多久能修好?”
车夫道:“小的已经让人快速去找人来修理,恐怕还需要半个时辰。”
聂晚点头,自己便等等。
车夫看了看右侧道:“小姐,此处正是三月茶馆,你若是觉得无聊,可进去喝一盏热茶。”
聂晚闻言神色微动,看了看车夫,笑道:“也好。”
车夫举着伞打开,聂晚走下马车,两人都进茶馆,聂晚看着空无一人的茶馆,心中的猜想印证。
茶馆掌柜走来,笑道:“姑娘,今日小店不接客。”
聂晚摇头,看向二楼道:“我找人。”
掌柜连忙道:“原来姑娘是那位公子的朋友,快请进。”方才忽然来了为白衣公子,将整间茶馆包了下来,说待会若是有一女子进来找人,便留下,其余人,一律赶走。
聂晚一抬头看见立于楼梯处的黑衣少年,左风,谢峥最信任的人。左风看到她,面色似乎有些歉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侧过头去不说话。
聂晚对身旁的车夫道:“你在此处等我。”
车夫闻言面色犹豫,大人让自己看好小姐,一定将小姐送回李家,若是出了事……
聂晚笑道:“上面的是谢少师,不必担忧。”
车夫闻言,连忙应:“小人不敢。”
聂晚不再停留,双手提起裙子,向楼上而去。
左风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聂晚,心中越发不解,公子让自己弄坏晚姑娘的车轮,就是想见她,公子既然相见晚姑娘,为何不明说,还要这般大费周折。
聂晚缓步走上二楼,一入眼便是坐在靠窗位置的白衣公子,此时大雨停歇,西边云彩无边,亮光从窗户散落,打在男子身上,将其立于明暗之间。
他手中拿着一册书籍,以聂晚对谢峥的了解,那一定是一卷佛经,谢峥此人,信佛,也善于杀戮,从他毫不犹豫吸食自己鲜血时,自己便已经知道他体内藏有嗜杀之魔,这也是前世她对他避而远之的原因之一。
聂晚慢步走近,心中犹豫,自己是叫他谢世子、谢少师、谢大人还是……
谢峥抬头看向聂晚,聂晚一愣,连忙行礼道:“小女见过谢公子。”
谢峥闻言有些诧异,一般别人都称呼自己谢世子、谢少师或是谢大人,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才会称呼自己公子。
聂晚说完也有些后悔,谢峥为朝中重臣,称呼他一少师、大人是应该,称呼他谢世子也不为错,可是前世,自己一直认为称呼他世子、少师、谢大人,那他就会压自己一头,于是故意称呼他谢公子,这个称呼一直到自己成为皇后,谢峥位立太师都没有变过,这一世,自己可不敢再在称呼上挑衅他。
正要纠正自己的称呼,不想谢峥放下佛经,起身对她施礼道:“晚姑娘。”自己称呼他谢公子,就是将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位置,他起身行礼,称呼自己晚姑娘,这就是应了自己对他的称呼。
实际上,谢峥身份地位比自己高太多,自己给他行礼是应该的,他无需回礼,等等,晚姑娘!前世最开始好像谢峥也是这样称呼自己,后来是王妃、太子妃、皇后!
聂晚想起自己与谢峥被困于密林时,她记得第一日,两人走了整整一天,还是一望无际的密林,那时自己精疲力尽,很是崩溃,于是靠在一棵树上,再也不想走。
谢峥见自己怎么也不愿再走,面色很是不好,于是道:“聂姑娘,你若不走,那就只有死。”
那时自己恨极了“聂”这个姓,于是怒然看着他吼叫道:“不要叫我聂姑娘。”刚说完,自己泪水就流了下来,瞬间精神崩溃,哭得撕心裂肺。
谢峥静静地看着自己哭完,也不安慰自己,许久后,他才在自己身旁坐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无奈道:“既如此,那以后我叫你晚姑娘可好?”
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谢峥的靠近让自己有了安全感,自己略带哭腔的声音道:“嗯。”
谢峥总是一眼便能看清自己的想法,他透彻、敏锐,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寻,他在那一段同行的日子看遍了自己的狼狈与脆弱,所以,她害怕见到他。前世直到后来她封后,可以居高临下看着他时,她才敢无所忌惮地与他对峙。聂晚想起前世自己故意找谢峥麻烦,气得他面色发白,又不敢发怒得模样,难怪,谢峥后来那么恨自己,不惜要逼死自己。
聂晚定了定神,对谢峥道:“谢大人找我有事?”
谢峥听到聂晚换了称呼,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坐吧。”
聂晚连忙道:“不敢。”
谢峥不强求,坐下,修长的手拿起桌面茶壶,倒出一杯茶。瞬间,茶香铺满整个空间,聂晚问道熟悉的味道,鹊桥仙,有几分恍惚。
只见谢峥喝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青瓷茶杯,淡淡看着聂晚,也不说话。
聂晚只觉得自己心跳极快,快要忍不住时,谢峥缓缓开口:“晚姑娘可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
聂晚闻言,心中一松的同时,又惊出一声冷汗。她原本以为谢峥是因为霓裳羽衣的事情找他,没想到不是,拿了不该拿的,那不就是落日楼吗?高望是谢峥的人?难怪了,前世高望在商场战无不胜,原来是有谢峥做庇护。
聂晚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落日楼是谢峥想要的东西。
谢峥见聂晚面色惨白,整个日似乎摇摇欲坠,微微皱眉,避开目光接着道:“你那么急忙地想要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露脸,是害怕我杀了你吗?”
谢峥说完,聂晚不由得向前倒去,谢峥猛然起身,扶住聂晚,灼热的手掌紧紧卡住聂晚的手臂,聂晚浑身僵硬,她不敢直视谢峥逼人的目光,微微避开,疑虑道:“我不知道大人所言何意。”
是的,聂晚费尽心思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露脸,的确是害怕谢峥对自己下杀手,两人落难时,谢峥烧得发昏时低语那些话,她想想都胆颤,那可是诛杀九族的事。
前世,自己一入京都就招惹了风天和,后来一直得到风天和庇护,谢峥自然不敢对自己动手,可是今生自己既然不愿与风天和走近,那就只得想其他办法,让谢峥有所忌惮。皇后寿宴就是自己的机会,自己如今也算是在陛下面前露脸,若是忽然被杀,陛下定会以为与聂家那无尽的财富有关,让人追查。谢峥此人行事谨慎,定然不敢妄动自己。
谢峥推开聂晚,聂晚后退两步,勉强站稳。
谢峥道:“聂晚,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有些话,烂在骨子里最是稳妥。”
聂晚闻言,心中一松,谢峥,这是暂时放过自己了。既然谢峥挑明了,聂晚也不想再故作无辜,她点头道:“大人放心,聂晚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也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做什么。”
谢峥闻言,神色微缓,转身向楼下走去道:“落日楼,既然本官能查出是你买走的,相必其他人也该得到消息了,本官倒是不能碰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打理吧,只看你能不能咬下这块肥肉。聂晚,希望你不是自作聪明,最后自食其果。”
随着谢峥离开,聂晚瘫坐在地面,只觉得全身已经被汗湿,刚才那短短不过一刻,她千万次以为,谢峥会一把掐死自己。
桌面上的《华严经》被风吹得翻响,聂晚起身,心中一阵恶意,拿起经书本想撕毁,入眼是“一切众生,皆俱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旁边有一排批注:每个众生都有佛性,都可以成佛。但是因为被妄想执着蒙蔽,所以不能恢复佛性。放下妄想执着,就可恢复佛性成佛。字迹刚劲有力,聂晚认出那是谢峥的字迹,动作微顿。
聂晚看着手中微微发旧的佛经,他似乎被人翻阅过千万次。聂晚心叹,可惜,前世,自己为妄想所毁,今生,为执着所困。佛,离她终究太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