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意呢?”
这样说着的时候,蟠轻轻挥舞了两下,然后流着泪开始拆卸包裹半个手臂、大约有八十厘米的古怪机器。
她回头看了看躺在地板上的UME,啊,不是UMA是UME啦!总而言之,想着“UME平时看起来脏兮兮的实际上有洁癖躺在地上很不舒服吧那为什么还会躺着呢”之类的,虽然只是不必穿鞋的木质地板而已,然后自顾自地继续拆着。
并没有想让UME帮帮忙的意思。
真的没有让UME帮帮忙的意思。
真的不是傲娇了而是真的没有想让UME帮帮忙的意思。
“需要我帮忙吗?”
UME躺在地板上,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的,对着偶尔看向自己的蟠如此问。
“那你去帮我倒点水吧。”
并不渴,也不是想让UME帮忙,只是考虑到说不定都这样说了的UME被拒绝了说不定反而比较尴尬,当然两个人一起拆卸反而会更麻烦所以绝对不要。
一如既往的先是蠕动着观察计算,然后下定决心猛然起身,又弯着腰扶着额头因为低血压而眩晕苦恼,最后扶着墙走出了房间。每一个节拍都符合蟠内心的背景音乐,有种神迹等级的趣味。
好了,危险品已经拆掉了。这样想着的蟠,又对没有试射感到可惜。
虽然数据是完美的,大抵如此,但是缺乏实验终究是有所欠缺的。
UME走回来,先打了声招呼,就只是“回来了”这种程度,收到回应后举着杯子试图给双手依旧拿着东西的蟠喂水。
偶发性的细心,大抵如此,还细心到了歪曲的方向上。按照UME的性格,下一秒就该是尴尬与后悔。这样思考着的蟠,牙齿磕到了杯子上,而且等了好久都没有喝到水——只是抬起杯子的速度太过缓慢的缘故。
“你这样我也看不到也没办法继续拆啦。”
甚至有闲暇这样说。
虽然其实已经拆完了。
于是,UME似乎是赌气又似乎是顺坡下来的转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后走回到之前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不知道为什么蟠有点看不清UME的脸。
“怎么样?”
蟠问。
“不要做这种,唉,容易落人口实又缺乏实用性的东西。虽然很帅气,唉,还是在设计阶段就拆解成合法的模块比较好吧。”
UME一如平常的语调回答着,那种莫名穿插的短叹气,让蟠感到梦幻般的熟悉。
【就好像他还活着时一样】
“不知道是谁从初中起就说要造电磁炮还四处筹钱,还顺着话编造过‘成功了’、‘顺着窗户试射’和‘拆掉了’的故事,最后还是买了微型的版本结果电池里有余电吓了一跳……”
稍微有些嘟起嘴,蟠这样念叨着:
“也不懂我到底是为谁做的这个。”
UME面无表情,不过熟悉他的蟠能看出他有点害羞。
不是为了自身说出的那些“中二史”,而是因为一开始就有意识到这一点。
“要玩什么吗?”
这样说着的UME,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叠裁好的纸。
“新的游戏吗?”
“最近的想法。”
语调古怪,不会说话,总是将自身的各种想法执行到一个微妙且残念的地步,UME总是如此。
这一位尤其如此。
【这一位“他”尤其如此】
“是怎样的游戏呢?”
面对着歪着头这样问他的蟠,UME,说不定连蟠的脸都没有看清。
“会有怎样的代价呢?”
蟠这样问着,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流了出来。
奇怪。
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蟠这样想着,眼泪却止不住。
夕阳照着UME,光线似乎都勾勒出某种节奏。
扭曲,而丑陋。
“唉。”
“我越发在意金钱,越发,唉,明晰享受也越发克制自己。”
“因为我稍微的有一点点想要活下去了,有点不想那样轻易死掉了。在诸多次失败的死亡与苦痛的思索之后,尽管厌食和失眠依旧纠缠着我,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不小心吐出来、感到眩晕而完全失去平衡感或者不受控制的颤抖,但我确实开始稍微有一点点想要活下去了,这‘一点点’是偶尔抓住我灵魂的尾巴时残留在手心的东西。”
“然而你反而开始关心起我来了,看着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怯懦的我,你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想死。”
棒读,完全是棒读,似乎毫无感情波动又似乎平稳的阐述着某种感情,UME突兀地这样念着:
“我怎么能不怜爱你呢?唉。”
“我爱你。”
“当然,只是怜爱,而且就连这怜爱也不过是幻影。”
“以上是那个人的留言,嗯,突然想起来之前的家(伙)似乎都没和你说(过这件事),(为了)避(免)忘了就趁(着现在)说……”
之后的话似乎已经有气无力到消逝了。
有点吃惊。
蟠还以为他会一如既往的说“不太懂”之类的。结果说了一大段,结果蟠反而搞不懂了。脑子里一团混沌,先是挫败、悲哀与悔恨,而后就只剩下那三个蟠以为永远不可能从UME口中连着独立听到的字了。以至于甚至无法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内容。
这样不好。
是的,但是没办法。
蟠这样想着,稍微羞红了脸。
虽然对于UME大概是完全分辨不出来的。
许久……
“是怎样的规则呢?”
蟠这样问。
然后听着UME进行解说。
这种解说或许是挺无聊的,至少UME自身如此觉得。尤其是,从一个说话有气无力的人口中听到。但是,因为太久不会说话,除了遥远记忆里继承下来的那种幼稚的语调,就只剩下这种实际更古怪而又更羞耻的方式了。UME姑且并没有掌握其他说话方法。
过于瞩目于一种纯粹,结果连“做人”的方法似乎都遗忘了,以至于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UME长久的体会着这样的事,想不通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人为什么会充满恶意互相伤害。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切不会尽如己意。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孩,听说也有很多人被称为“巨婴”?但是实质上却完全不同,至少,UME的恒常性也是近乎破碎的,以至于自身稍微向他人撒撒娇都会对自身产生巨大的痛苦。
现在,UME眼前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苦痛源头。
但是就连痛苦本身也是撒娇,况且,说是忍受痛苦,也不过是自顾自的“纯粹”而“欠缺思考”的行与止,比起影子更像罔两,模糊不清而又任性——这样说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UME面对着这样的痛苦源头,说着游戏的规则,同时,在心里默念:
“我爱你。”
“这个家伙,就是我所爱的。”
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他只是觉得倘若对方付出了爱,自己不付出也太过任性又古怪。
或者,他懂得什么是爱,只是对自身以外的一切的易变感到恐惧,而试图给自己一种这种外在的情感浸透自身恒常的错觉。
“玩一两次试一试就明白了。”
到最后,不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完全没有认真的,也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