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士筠没再丧心病狂地把陈桐生往馄饨摊子上带,两人......原本加上张普应该有三人,但张普被邹士筠一脚踢到门外去了,此时也不知道滚到了那里去。两人在大理寺少卿处理公务的房间,邹士筠大致地给陈桐生讲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按目前的准备来说,左散骑常侍被仇敌借机咬断骨头是绝对的事,但咬死的可能不大,御史大夫则更难说,沈氏父子一贯得宠,又常与吴翰池常进退,吴翰必定会相助。
陈桐生点头,她虽然对朝中形势不太了解,但光是道听途说,便可知其轻易难以撼动,这也是林夏容要继续闹下去的一个小小原因之一。
陈桐生之前调查知道,林夏容性子纯粹是被林家给娇纵成这样的,林家嫡系子嗣不丰,她算是他爹老来得女,全家当宝贝疙瘩似的众星捧月地长大,没舍得给她受一点儿委屈。因此在林大人在得知户部侍郎之子,那个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把女儿嫁过去的人在外乱搞时,林大人,以及林夏容那个哥哥,那个林夏槐是什么心情呢,那第一反应绝对就是愤怒啊。怒气冲天啊。
人家左护右捧养大的闺女,还没嫁出去就让卷进了这么个丑闻里,这对心灵脆弱的娇娇小姐内心该有多么大的冲击,对她天真的心灵该有多么大的伤害?别说是拿在外胡搞的混账男人出气,这人都死了,要追究还得追到地底下去,非常不可行。也不能拿这个事情去戳张家,毕竟人家刚死了儿子,父母也同意伤心欲绝。
林夏容越是表现意难平,越是要追究个一二三出来,林家便会在这件事情上越主动。
丑闻归丑闻,还是闺女的情绪重要。
陈桐生想着突然嘴角一翘,道:“他们说,张环与林,林小姐是,青梅竹马。”
“嗯?”
“可是,”陈桐生说:“我觉得,不像。”
邹士筠问:“你从哪里看出来不像?不像林小姐会嫁过去么?你可不用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林家上下宠着她呢,这样的事情她不点头绝对不会成。”
“她,不伤心。”
陈桐生说:“心上人,死了,她不伤心,只是愤慨。”
邹士筠觉得很有意思:“难道一定要哭个不停才叫伤心?说不定她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陈桐生反问:“邹少卿,觉得她很,很难过?”
他没有正面回答,笑了起来。陈桐生看着他,邹士筠低头咳了一声说:“这我可看不出来。”
“那少卿就,就不会当着林,林小姐的面,说那种话了。”
邹士筠还是笑,半响说:“陈姑娘看着不吭声,实则敏锐的吓人。”
他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过去继续说御史大夫的事。眼下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首要的就是先压紧了目前手头的人证物证,避免沈氏父子翻盘。
邹士筠道:“陈蝶如今愿意为我们作证,还是因为她自己被骗了,以为全家被杀,恼羞成怒愿意配合做了假证。但陈蝶本人就靠不住,一旦她得知自己又被咱们骗了,其他的不好说,首先做假证这一点就够咱俩喝一壶的了。”
陈桐生点头道:“我已把他们搬,搬迁的地址说了。”
“去找陈家的人马虽然派了出去,但就怕惊动对方,万一让沈老狐狸或者吴翰池就此抓住把柄......嘶,还是夜长梦多,只愿他们能早日找到人控制起来。”
“户部侍郎呢?”
“户部侍郎食用飞光上瘾,到底与御史大夫有无关系,这个既无直接证据,又是日后一个好扯皮的地方,基本不用指望了。不知户部侍郎突然发此言论,究竟还有何后手准备......”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很响的敲门声,张普道:“少卿!”
邹士筠不想让他进来:“何事?说。”
张普自己进来了,把门反手一关,凑到邹士筠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邹士筠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问:“真的?”
张普又嘀咕了几句,得了邹士筠的眼神,便又出去。
门打开又合上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涌动,像是风,陈桐生听见邹士筠道:“户部侍郎张蕴华已死。”
陈桐生一愣,她接着想说什么,邹士筠便直接告诉她:“张蕴华最后向陛下递交的奏折,是检举他那几个同僚的。侍郎府中有用的文本信件一样也没有,葛大人在带人去查时便搜了个空,想必是他早已处理过,真是一点儿都不连累他人......他检举的那几个人倒是证据充足。”
他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报复要挟他的御史大夫,去检举同僚?
陈桐生心里一动,突然问:“检举他们,什么罪名?”
“这具体的目前还不知道,只说那几个官员一股脑地被陛下叫去了。大概也都是些贪污,亲戚家人侵占田产,他们不训反帮,知法犯法一类的吧。”
这就感觉有点儿不对,户部侍郎糊涂了不成?还是说他手里真的就没有能够对御史大夫造成威胁的证据,或者对平日相处的同僚的恨意,反倒还超过了御史?
张蕴华把自己手里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压根没想坐实御史大夫跟飞光的联系啊!
他来这么一出,到时候吴翰池大可说,户部侍郎是一时糊涂,再狡猾一点,就说他的指控是受人指使,因为御史大夫自身清白,张蕴华无法拿出证据的缘故,才故意弄了这一出,以混淆视听,造成有证据但是被销毁了的假象。
邹士筠也明显考虑到了这一点,沉不住气地“啧”了一声,又自我安慰:“无妨,只要能挤下去缘故沈平也行。”
是吗?
户部侍郎以死证明,大理寺与林家都站了出来,只扳倒了一个深平,就值当了么?
陈桐生应这个话,她本人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邹士筠若这样说,那沈平可能还真就是一大敌。
过了片刻,陈桐生道”“张环飞光上,上瘾之事,必须要,查清楚。”
“查是要查,不过,这个倒也不是最要紧,更何况张家人要是自己原心里有数,交代了也就交代了。可要是他们也一无所知,或者对此事无可奉告,我们查起来便麻烦了。”
“要紧,”陈桐生道:“这很,很要紧。”
“哦?”
“户部侍郎,以及张家的一,一系列做法,我总认为,与张环的密,密室之死有关。”陈桐生认真道:“他们行为,太奇怪,儿子死了,他们竟然不愿声,声张,叫林小姐,去跑腿。”
一般人家死了幼子,父母就先喊打喊杀地上了,哪里要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天天在外头跳脚,又是为难陈家,又是揭发假陈蝶的?
“所以......这也是陈姑娘的直觉?连推论都算不上,只是直觉?”
陈桐生反问:“难道少卿办,办案,不靠,一点感觉?”
不等邹士筠回答,陈桐生接着道:“包括,苦水村的时候?”
邹士筠哑然失笑,他“嘶”了一声,道:“陈姑娘,还真看不出来哈,话中还暗里点着你曾经在侯爷面前帮我说过话,如今到回报你的时候了是吧?”
“疑问罢了。”陈桐生神色如常。
邹士筠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会把这件事放到与“扳倒刘德,让他脱下官袍滚回老家种田”同样的考虑地位。
说到刘德,虽然他当官多年毫无建树,但依然有当大理寺卿的心,他自己有点资历是一回事,他敢在大理寺中不怕得罪人的处处压邹士筠,主要是他背后与左相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相一派若元气大伤,那绝无可能再花心思来保这个刘德。
他窝藏罪犯是板上钉钉,邹士筠亲手抓住的,再加上陛下本来对陈蝶这样的女人无好感,户部侍郎拿在自己身上插刀,为儿子鸣冤而死一事,又多多少少地赚了点女帝的同情,刘德的行为对比之下就更讨人嫌了。
邹士筠只需要按部就班,不出岔子地协同葛高瞻把案子办妥了,他不需要再怎么搞事情,就能把刘德给踩下去,成功达成人生目标之一。
那天陈桐生给邹士筠递的纸条也帮了大忙,才让邹士筠时机正好地来个“人赃并获”,人证就好几个。
想到这里,邹士筠不免对陈桐生好感再曾,然后陈桐生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据说......左散骑侍郎,与地牢中,出现的人,长相一致。”
邹士筠道:“是,不然陈蝶也不指控他。”
“他叫,沈平?”
“没错。”
可是在黎城的回忆中,陈桐生分明听到晋王唤他姜利言。
是换了名字?
这倒很有可能,毕竟曾经在晋王身边呆过这项经历,要是说不清楚的话,不用别人动手,女帝自己就把他踢到一边儿去了。更别提姜利言当初是与晋王合作,与共同谋反无异,要是这一段被扒出来,坐实了,沈平八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但姜利言真的就是沈平么?
姜利言那晚说的“伽拉希阿”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他当晚玄而又玄的身法,与一般武功深厚的高手都不同,反而更像是陈桐生这种天赋异禀路子上的。
陈桐生忍了又忍,终于低声道:“倘若他,被捕,能否设法,叫我见他一面?”
邹士筠愣了愣,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