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发现,飞光,你会怎么样?”陈桐生问。
“我?”王澄南道:“大理寺少卿说给我立功赎罪……但应该也是骗人的吧。”
陈桐生说:“你不,恨我吗?”
“本来我爹被抓住了,我也要连坐,早晚的命。”王澄南道:“我在外面多,多呆几天……”
在宋芷兰疑惑的眼神里,王澄南打了个突,接着说:“去找你。”
陈桐生说:“找我?”
“是的。大理寺卿讲你如今在侯府,想必是有侯爷依靠,我想请你帮我。”王澄南说:“只要你能帮我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做。”
陈桐生等着王澄南的下文,宋芷兰心里却不停地打起鼓来。
这大理寺卿是哪一个?
刘德,还是最近新上的那个邹士筠?不不,邹士筠长得一脸正气的傻样,浑身都写着“我行的端坐得直我是个廉洁好官”,一天到晚跟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对着干。不大像是敢为了拿功劳,敢私放犯人出狱的。
倒是这个刘德,他弟弟的挚友的老师的另一个门生,可就是左散骑常侍啊!
宋芷兰心中警铃大作,已经在预备着怎么回去跟阳和侯禀报此事了。
王澄南却防备地看了宋芷兰一眼,不再接着往下说,只是讲:“要继续找下去吗?”
查飞光原来不是宋芷兰的职责,陈桐生在此事里倒是有私人情感在,宋芷兰就完全与此事无关了。但一方面王澄南是荣怜儿那件事的可疑人员,另一方面宋芷兰自己就是个不怕事儿的性子,说不准这么一来还能立下一功,她便也不再提荣怜儿之事,不犹豫地讲:“找啊,怎么不找,要是晚些再下了雨,就这点线索也没有了。”
陈桐生点点头,低头继续研究车辙。
根据车辙来往方向,她们沿着其中一条,顺着车辙一路走下去,这山路未有再变窄,只是七拐八绕地,眼见已翻了个小山头。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宋芷兰试图拿火折子来照明,但光实在太微弱,反倒还不比一轮当空明月来得亮。
“这要走多久啊,”宋芷兰忍不住说:“按理藏货的地方不会很远吧。”
陈桐生道:“是,我们,行动晚。”也就是说她们其实也没走多远,只不过天黑的快罢了。
“按车辙,来看。”陈桐生继续说:“驾车的人应,应该没有停顿,就直接,转到了这条路上。”
并且他转的非常急,马匹急转,在土地上踩出了因为重心偏移,而同一个脚掌印都左右深浅不一的痕迹。
“所以他早就发现官兵来了。”宋芷兰点点头。
路上还是不平,摸黑走上走下十分不便,宋芷兰走了几步就要拿火折子去照。
这时走在中间的王澄南突然惊呼一声,身子朝一旁歪去,陈桐生在夜间目力绝佳,可以说是远超常人,她看见王澄南在扭了一下后,脚立马就移到了更平整的地方,即将要站稳了。谁知宋芷兰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便下意识迅捷无比一转身,人只堪堪扶了一下,她另一只手却打到了旁边的山壁,因为转身用力的缘故,手中点燃的火折子“呼——”,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微许火星子的弧光,直接掉下了山崖。
“……”宋芷兰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又低头四周看了看。
陈桐生:“掉,下去了。”
王澄南:“谢谢你,但是确实是掉下去了。”
“这是陪伴我出生入死的火折子!”宋芷兰悲愤道:“它陪我度过了多少个半夜烧鸽子的时光!你们就这么看着它掉下去,没有一个人吭声!”
王澄南当时都看傻了,而陈桐生又离得远,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也就站着。
宋芷兰继续控诉:“这火折子可是出自城北老徐家,世代做火折子!祖传手艺!好用得不得了!这要是掉下去不熄,燃着什么叶子,再烧起山火可怎么办?!”
“……”陈桐生说:“你下去,捡上来?”
宋芷兰从善如流地把嘴闭上了,从鼻孔使劲地出了一声气,来表达她未消失的不满。
她们继续往前走,然而不过十几步,一种异样而细微的声音就让陈桐生猛的停住了脚。
陈桐生忽然道:“停一下!”
她就站着,在前面两个人疑惑的目光里,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偏了一些:“听。”
听什么?
宋芷兰也歪着脑袋听,她到底经过训练,比仍然一头雾水的王澄南要先察觉不对:“好像有点……有点……”
她一时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哔哔啵啵的,好像……是什么在烧。
陈桐生随即反应过来了:“你的折子!”
宋芷兰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吧,我这折子还真要烧起火了?
陈桐生却早感应到了更危险的东西,她一转身贴住山壁,只见原先掉下火折子的山坳里“忽——!”蹿起一人高的火苗,宋芷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紧接着“砰!”地一声,山坳里爆出一声响!
王澄南让这声音吓得一抖,陈桐生一把就将人拽到山路里侧来,又上前一步,往路下面的山坳里看去。
那火焰原来是一团,但很快又像寻到了新养料的植物似的,迅速延成了一条火线。那火线与她们所在的路平行,向前而去,但没有多远,火苗蔓延的速度就停了下来,随之是接连不断的爆响。爆炸并没有那天晚上来得大,但那种燃烧出的,带着腥气的甜美味道,确实与那晚在苦水村中弥漫的一模一样。
“下面,有飞光。”陈桐生说。
她问:“王猎户拿,拿什么装飞光?”
王澄南惊疑不定:“我离得不近没看清,但是一般装那种东西的都是……”
“罐子。”陈桐生看着王澄南点了点头,才继续说:“刚刚就是,罐子爆裂的声音。”
“飞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宋芷兰道:“难道是车赶太快了,从车上掉下去的?”
“这里不是,转弯的地方,掉下去,有难度。”陈桐生摇头:“应当是,他自己扔下去的。”
“你知道,那车多大吗?”陈桐生问道。
王澄南回忆道:“好像就是一般运货的四轮马车……”
她指着火线给另外两人看:“这远远,不到一车的辆。”
王猎户在受惊逃跑途中,因为货物太多,队伍太长跑不快,而害怕引来官兵的时候,是很有可能会选择扔弃一部分飞光的。毕竟赚钱还得有命花才行。
宋芷兰:“那他怎么只扔了这么一点儿?这一辆车都卸不下来,能快多少?”
陈桐生也很不理解。
王澄南却在此时道:“因为他不舍得。”
“我爹是个很贪心的人,原来做生意的时候,就谁家便宜都占。”王澄南说:“后来他靠卖飞光发了财,还是吝啬,把钱都藏得严严实实,上茅厕掉了支点翠金花的钿子,一身臭气也要从茅坑捞回来。”
“……”宋芷兰皱皱鼻子,忍不住问:“你爹身上为什么有钿子?”
“他跟街上大娘调笑的时候,从人家哪里顺来的。”王澄南的声音在黑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也不知道值几个钱。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可笑得很,又胆子比脑子大,不然也不会掺和这些事了。飞光价值千金,倒他一罐,都是在割他的肉。”
可想而知,这么一个贪爱钱财的人,在奉池暴露,苦水村又接连被稽查的时候,除了害怕恐慌,他还会想到什么呢?
他会不会有一种独占这些飞光的想法?
反正送货的上家暴露了,接货的下家也眼看着可能保不住了,这车上财富的主人,不就是他自己了么?
王澄南能猜得到,倒掉自己刚到手的财宝,对他人来说,为了逃命不是难事,而对王猎户来说,可就要一番决心了。
“所以,他只扔了,这么多。”陈桐生想了想,补充道:“一开始。”
她们继续向前走去,陈桐生刻意抽动鼻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始终能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飞光原液的味道。
“这下面到底还有没有,咱们现在也看不到啊。”宋芷兰道:“说不准他到后头狠了心全扔了,也可能后面一点儿也没舍得扔了。唉,真是烦人。”
王猎户事先知道这条路的存在吗?
能有这么大的生意来往,王猎户对村子想必是很熟悉的吧……陈桐生想了想,突然道:“他们,把飞光运,运到村子里,是为了,干什么?”
宋芷兰自然道:“加工啊,原液飞光卖相可不好。”
陈桐生问:“村子里,你们看到,加工的地方了吗?”
宋芷兰吸了一口气。
加工飞光,虽说不是什么多大的技术活,但必须的家伙要有,在各自院子里干也不实际,那么既然村子里没有加工的物什和场地,就说明苦水村人做伙计的地方,十有八九不在村中。
“王猎户,直接把货运,运去了加工的地方。”
宋芷兰跟着精神一震:“这人会不会还留在哪里?”
“……有可能。”
陈桐生说着不再管下面的味道,加快步伐向前赶去。
而就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爬上一道山坡,一座座黑夜中沉默的低矮房屋出现在她们眼前。
陈桐生眯着眼,看见那些屋子大多背靠山壁,很多都是直接在山上凿出洞,后来又盖起屋子的。靠坡,背阳。加上这郁郁葱葱的树林,这地方十分隐蔽。
“哈!”宋芷兰低声笑道:“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