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侧着头跟身边人说了两句,看热闹似的再度看方茗,他眼里好似有把钩子,钩得人心里发紧,不自觉地绷起了神经,方茗打量他片刻,只听被抓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被付明质问,便道:“我们与将军不相熟,也没有什么过节,不知,咳咳!不知为何会被抓到这里来。”
方茗收回目光,看那个发话的人,问身后的廖瑾:“他叫什么名字?”
廖瑾说:“孔飞松,那个没说话的,叫孔寻山,这两个人应当是入了孔府后改了姓名的。”
不等付明再问,孔飞松又道:“但是,但是假若将军真的对我们有什么意见,恐怕也是因为...因为......”
付明问:“因为什么?”
孔飞松很恐惧的看了方茗一眼,往后缩了缩,付明道:“到底何事你但说无妨,既然我已经介入此事,难道她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方茗立刻从鼻子里哼了声。
“我...”孔飞松脸色慌张的语塞一阵,往地上一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啊!”
方茗在无名火冲头之时,在心里又免不得感叹了一声,果然,既然一开始便是布好了局等她入瓮,那么这两个人也就不可能是什么能给她证明清白的了。原本她还稍稍有点指望,希望起码这两人是无辜被牵扯,现在看来别说无辜了,就看他们到底是想让她深陷牢狱,还是直接想让她死。
付明立刻跟上:“把话给我说清楚!别在这儿支支吾吾的!”
“鄙人,鄙人猜测方将军会对我们下手是因为......”孔飞松犹犹豫豫地说:“卢行前几天告诉我们,他看见了两年前方将军杀害流民,但将军一直不知,这两天,他怀疑将军已经知道了,就会对他下手。”
方茗倒吸一口气。
“但是,但是!”孔飞松听了这口气,立刻道:“我们当时就没有信他!不信大人你问寻山!我那个时候就骂了他,方将军为人正直,绝不可能干那种事情,更何况方将军与我们有什么仇怨,与当时的流民有什么仇怨?绝对是他看错了!”
一旁的孔寻山立刻点头。
付明道:“方将军以为呢?”
方茗看见他今日穿的海鲸纹,竟然是倒纹样式,腰间佩了把鲵翅刀,心里又是一顿。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付明会在这里跟她说上这么半天了,通常来说,审讯犯人有审讯犯人的地方,此时就应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方茗带去县衙等地方,摆出一个审讯的姿态来。
但身着海鲸倒纹的人不用,他们已经接到了皇帝的特许令,一旦认罪,就地斩杀。
鲵翅刀派的就是这个用处。
像五威将这样的身份,很多时候来不及,也没有条件去现找一个审判的场地,更没有机会去搜集足了证据,再通知县令,州府,或者上报,更多情况下,倒纹会先斩后奏,其他人知道消息时,罪人差不多已经没了。
他们这次来压根没打算正儿八经的审她,原地审查完,就地杀了完事。
但,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五威将独断,往往是需要另一个威将在此监督的。两人相互为证,分开上报此事,日后还会有对此事件的二报三报,都是分开对两个威将的检查,一旦两人的报告里出了疑点,查出了过错,动手的威将会因此偿命,而做担保的威将,也会受罚。
方茗却只看到了一个穿倒纹的人。
她的目光再次投降那个穿着官兵衣物的人,心里这才了然,那想必便是监督者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方茗道:“我没做过的事,回答不了大人。”
“那么,两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死亡的流民,又是因何而死?”
方茗一耸肩:“我怎么知道。”
“是吗?”付明道:“可你的手下,就是你身后这位,不是才查了那批流民的户籍册么?”
“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这与你无关。”付明道:“将军既然不知这些事,又为什么要去查?”
“因为我在查孔顺。”
付明顿了顿,此刻突然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往付明跟前一杵:“大夫,大夫出事了!”
“大夫出什么事?”
来报者神情紧张,讲:“我们请的一个大夫,在路上突然被人射杀,后来我们请了另一个,又是在路上被同样方法给射杀,凶手没找刀,但因为这两个大夫死的地方,刚好是医馆聚集的地方,其他人看了这情况,都不敢来了。我们又去找其他地方的医馆,人家听说了这些事,也都不愿意出诊了!”
付明眉头一拧:“凶手呢?”
“还,还没抓到。”
付明暴喝:“那还不去!”
前来报信的人吓的屁滚尿流,小地方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立马转身就又冲了出去。
方茗与廖瑾疑惑的对视一眼。
为何要阻止大夫来此?
听来者报,他们都是当地临时请的大夫,对于内幕应当一概不知,为何会被暗杀在路上?
目前被牵扯最多,而又不在场的,只有孔顺了。
她还记得当初父亲在跟自己讲起五威将时的话。
“五威将,皆是出身,家世,相貌,性格都不相同之人。茗儿,知道他们为何会被这样安排么?因为他们需要相互怀疑,需要相互威胁,五威将从来不许,也不能成为同派同党,他们所认可的,只有皇帝一人便够了。因此,假若有一天,爹是说,假若有一天,方家到了你手里,或者你自己在外行事,遇上了前来调查的五威将。”
“一旦来者穿倒纹,那么你记住,另外一个,绝对是与前来审判你的人,关系最差,甚至竞争最强的那个。这是你能够利用,甚至一击破之的关键点。”
“爹为什么教你这个?哈哈,也许你永远也用不上这些,毕竟就算爹就算老,也是老当益壮!除去爹,你上头还有几个兄长,哪一个都能顶事。但你必须要知道,必须要记住,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咱们方家,不过是任人鱼肉的家兔呢?”
“万一有那么一天,我,还有你那些兄长,都顶不了事了,那只能说明,兔死狗烹的时候到了,你要逃。我今日告诉你的这些,都有用。”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人,谁是那两个五威将,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应有间隙,我已经知道应当及时保命。
可是,能够一击破之的关键点在哪里?
难道利用好了这一点,就能够救自己么?
方茗在那一刻心如电转,目光从付明身后的那个监管者身上一扫而过,开了口,却是问面前的那个孔飞松:“你说这些都是是卢行说的,那你把那天的情况再给我清清楚楚的说一遍,若是有遗漏和隐瞒,就是我动不了你,这位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付明乍一听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突然替自己问了起来,正要制止她可能引导与恐吓证人的行为,孔飞松已经连忙说了起来:“是七八天前的晚上,我们晚上值班,正是无聊疲乏的时候,我便,”
话讲到此,方茗猛然拔刀一挥,付明听得噌的一声快刀出鞘,紧接着血便从孔飞松的颈间喷射而出。
孔飞松被一刀切掉了一半脖颈,鲜血喷溅了付明与方茗一身,头瞬时便无力的歪下去,但口中竟然还接着在说:“我便去找同时值班的卢行,问他有没有酒食来吃,却见他神情紧张,瑟瑟发抖,于是我便问他怎么了,他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什么......”
付明惊骇简直难以形容,脸色瞬间惨白,好似白日见鬼一般,当即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而一直注意这边的那个监管者,见状更是骇的眼睛都直了。
不用任何怀疑,在方茗收刀的那一刻,这个孔飞松便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在脖颈被切掉一般,露出喉管的情况下活着。
而孔飞松,他此刻不仅活着,并且还在说话,他露出喉管鲜血淋漓地往外喷着血,开口处一张一合,犹如一张在脖颈上,血淋淋的嘴,仍然在努力的呼吸着。
两张嘴同时开开合合,胆子小一点的人见了,能当初吓得撅过去。
他继续说:“他说,就是看在我们是同乡,当初是一起受苦受难才到这里来的,一旦他出事,将军夜不可能放过我,这才会跟我说的,他说,”
孔飞松突然顿住了,他看见了方茗衣摆下的血,接着眼珠子有些滞涩的转动着,一点一点顺着泼溅鲜血的地面,转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迟疑地伸出两只手,从胸口,摸到了自己脖颈上的那张嘴。
他神情瞬间便惶恐了起来,惊恐万分的,愕然的张大了嘴。
“我......”他声音因为喉咙的漏风而显得嘶哑怪异无比:“我怎么了......”
随着这句话,他喉管里咕噜咕噜地再度涌出一汪血,孔飞松剧烈地挣扎了几下,接着便戛然而止,颓然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