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们如今在哪里?
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阳和侯又是因什么而死?这跟现在陈桐生面前的这个宋川白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大周不可能有两个阳和侯,要么陈桐生他们是多出来的,要么那个死去的阳和侯有问题。
“候爷,”陈桐生思来想去无法定夺,下意识地求助:“现在应该做什么?”
宋川白嗓子很干似的,干巴巴地低咳了一声,道:“我们......”
去哪里呢?
是前往京都一探究竟,还是转回荒原?
他接着道:“既然山林里有你搭的那个小屋子,那么在县令所谓的阳和侯死后,你也来到了此地,我们先去哪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川白脸色有些不太好,他垂着眼皮问:“你当时九月初三的时候,在干什么?”
陈桐生想了想,道:“八月到九月,我都在追踪盘岭一个销货口的黑商,好像到了五六号,才拿到李壮这些人的确切信息,回了岩山,但具体是哪一日,我真的记不清了。”
宋川白点了点头,讲:“也差不远,走吧。”
两人回了山脚下藏匿在林中的小屋。
宋川白与陈桐生并肩走着,仰起线条优美的脖颈喝水,方才自镇上过,两人买了些酒水与饼,陈桐生特别包了两个肘子。宋川白提着这些纸包,和一罐酒,安安生生喝自己水袋里新灌的水。
陈桐生看他一口一口喝的斯文,非常奇怪,想给他灌两口酒,宋川白就着她的手抽抽鼻子闻了闻,摇头把她的手推开了。
“候爷如今都不喝酒了?”
宋川白渴的紧了,咬着自己的壶嘴,模模糊糊说:“难闻,难喝。”
“......还挺讲究。”
宋川白哼笑一声,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酒罐子看,陈桐生觉得有点儿意思,对他一扬手,试探地问:“来两口?”
宋川白还是摇头。
但陈桐生只要喝一口,宋川白的目光便会转过来盯她一下,这挑起了陈桐生的恶作剧的心,故意凑过去把酒罐子往他面前放,道:“来嘛,来一口,你一口我一口,各地方的酒有个地方的滋味,候爷也常常这种边缘地方的硬口味。”
宋川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陈桐生道:“候爷,喝一口吧,候爷身子这么金贵,要是冻着了怎么办,喝一口暖暖嘛。就我一个人喝,好孤单,跟我一起喝嘛......”
她开始不过脑袋的满嘴乱说:“哎呀,候爷的眼睛真好看,哎呀,候爷的嘴也好看,哎呀,候爷真是仙人之姿,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气宇不凡.......”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咕噜奉承废话话,宋川白便喝了一口,陈桐生达到目的便收了手,心满意足地哼哼着继续喝自己的小酒。
但她很快发现,宋川白的目光还是会继续盯她。
陈桐生心想难道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还想继续喝?
于是她又递过去,宋川白这次却又摇了摇头,不要喝了。
候爷心海底针,陈桐生心里莫名其妙,可是自己又喝了两口,发现宋川白的眼神又盯了过来。
这个眼神里绝对有什么含义,绝对不是单纯的看她喝酒而已。
陈桐生一琢磨,明白过来,宋川白要的不是那口酒,是她劝他喝酒时,叽里咕噜说的那些好话。
不哄他,他就不喝,哄他,他才“勉为其难”的喝一口。
可惜陈桐生也不是很想劝他喝,于是阳和侯只好用眼神来暗示。
要哄,快点。
宋川白:我恨你是块木头。
陈桐生少见他幼稚,还幼稚的这么无声无息,心里乐半天,若是一般无心,可能压根就注意不到大名鼎鼎以谋出名的候爷,在这种事情上耍他那个别扭的小心眼。
到了门面前,陈桐生摸了刀出来撬门,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陈桐生伸手拨弄那木屋上的锁,低声道:“锁......锈了。”
锈了,意味着这房子长期没有人前来居住,没有人来打开它,也就不会有人讲锈锁更换。
陈桐生固然长期在外风里来雨里去,但她从未久去到连锁都要锈上的地步。
她又围着木屋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四周打扫的却是非常干净,这也是他们最初认定此木屋有人的居住的原因。
扶手栏杆,短短的几层台阶,包括窗户,乍一眼看上去都是干净的,但陈桐生看了窗户,就立即意识到,这房子外面有另外的人在打扫。
“我几乎不开窗,也不怎么注意窗户上的积灰,这窗在我手里绝不会如此干净。”陈桐生转过身来道:“另有人在打扫此处,并且,他不是这屋子的主人,他没有钥匙,也没有进入的权力。”
“这个人对于屋子的原主人也非常尊重。”宋川白补充道。
陈桐生点了点头。
若不然,恐怕就是没有钥匙,这小门也能直接强拆了。
“你在这里可有结识什么好友?”宋川白问。
“......”陈桐生说:“好问题。”
她心里把这些年在岩山,以及岩山附近认识的人,有印象的,都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要说还真有那么几个颇有交情的,但拿不准,因为陈桐生在跟他们交情的时候,连自己的真实身份目的也没讲。
“有那么,那么几个吧。比如说盘岭的那位,那位,和那位,还有三泉的那个谁和那个谁......”
宋川白看她磕磕绊绊的,眼神不禁锐利了起来:“哪位?为什么?”
“......”陈桐生说:“其实名字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外号来着,一个大眼睛,认我作妹妹的,一个瘦高个子,认为我是知己的,还有一个虎背熊腰,觉得我身世非常凄惨,一心想解救我于水火甚至退了他的娃娃亲......但是我心里只有你的候爷,我都没有管他们的!”
“救你于水火,”宋川白慢慢问:“为什么要退自己的亲?”
“哈哈,为什么呢,”陈桐生心虚万分:“我也不知道。”
“继续说。”宋川白一抬手:“我听你后面还有好几个哪个谁呢。我们分析分析,谁最有可能来打扫这个房子。”
“其实还有女人......”
“姐妹么?”宋川白问:“重情义的姐妹倒是也常见,不过......”
“不是的。”陈桐生做出一个心虚而尴尬的露齿笑:“不是姐妹,就是,对我有那个那个意思的女人。”
“......”宋川白面上波澜不惊,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原还以为你这五年过的很苦,看来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不是这样的!”陈桐生捶胸呼号:“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们!我心里真的只有你!我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我真的只把他们当兄长,弟弟,姐姐,妹妹,只是装了一下他们独一无二的知己而已啊!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案子候爷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宋川白唇齿微笑,下巴一抬,冷冷的哼了一声。
“总之因为人数太多我一时无法筛出最有可能的......但是!但是!”陈桐生窥着宋川白的脸色赶忙补救道:“但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未必能找到岩山来,我觉得他们也不至于,毕竟我走的很绝情......这是什么眼神候爷,我说了我心里只有候爷你,你看你还不信。总之我将那些人筛掉后,反而,又更找不出来人了。”
陈桐生道:“剩下这些知晓我岩山落脚处,相互的交情,又不够他们追到这个屋子这里来勤恳打扫。”
就在陈桐生一面一个一个把记忆中的人拽出来分析,并且说一个人就要强调一次自己的专一,绝对没有多看其他莺莺燕燕一眼,哪怕分开五年也杜绝一切男狐狸精,表明自己馋候爷身子馋的一心一意时。
林中忽然响动,陈桐生耳力与目力同样超群,讲着便突然一停,接着宋川白也察觉到了不对。
“有人来了。”陈桐生道。
两人闪开躲避,却见来的人脚步蹒跚,听动静像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在认出来者的一瞬间,陈桐生睁大了眼睛,立刻揪住宋川白的衣领低声申辩:“我们是清白的!我们绝对什么也没有!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知己的关系都没有!”
宋川白的表情却越发的凝重了起来,他紧紧的盯着来者,眉头紧皱。
“范瑞......?他怎么在这里?”
宋川白低声说。
若是阳和侯葬在京都,那么作为忠心奴仆,他也应该在京都才是。
范瑞衣衫都朴素,甚至都朴素到了一种落魄的地步,腿脚形状扭曲,一条像是断了,而另一条腿,则像是断后再接,接的却不好,因此扭曲如同枯枝。他的背有些佝偻,整个人看上去比宋川白记忆中的,还要苍老许多岁。
范瑞带着打扫的家伙什,慢慢的走到了木屋前,什么也没说,便先咕咚一声闷声跪下,接着深深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