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辛澜任何一方的要求都未答应,只是用她最大的能力,将陈桐生留在自己身边。
她们便维持着这个似母女又不似母女的关系,相互记恨挂念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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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桐生朝着祭司大殿的方向狂奔而去,但没跑出去多远便听见什么地方传来崩裂之声,这声音实在是令人太过于毛骨悚然,陈桐生在听见声音的刹那心里狠狠打了个突,紧接着整个御书房轰然一声。
陈桐生感觉到脚下奇怪地开始松动,三步并两步,连滚带爬地刚穿过两道大门间的宫道,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声势巨大的气浪自身后袭来,一路撞着宫墙,将所过之处的宫人尽数击倒,白雾被涤荡冲开,陈桐生感觉身后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个铁锤似的,瞬间腾空而起,接着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她摔到地上后才感觉到了疼痛,疼痛到了极点,彻骨的痛意都能直接麻痹脑子,整个后本几乎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腹腔里的五脏六腑好像碎裂开了似的疼痛着,一声接一声的不住气喘咳嗽。
陈桐生在地上木了好一阵,才找回了自己四肢,竭力的爬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只见整个御书房,连同着外面的地面,都整个的塌陷了下去。
浓烈的火药硝烟味儿飘了过来,陈桐生大张着嘴喘息,感觉呼吸十分困难,这很明显就是一开始就布置好的,若不是早有准备,御书房中不可能出现火药这样的东西。
那么,能够不声不响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布置下这样大量火药的人是谁呢?
除了陈恪,还能有谁呢?
即便当时陈桐生想不到这一层,但她也依然感觉到了彻彻底底被欺骗,今日会发生什么,她根本一点也不知道,一点儿风也没听见。就算是伺候她的那些宫人,也都全部被蒙在鼓里。
陈桐生跌跌撞撞地奔逃着,三十七殿,一十六宫,巍峨而高大的建筑在陈桐生眼中逐个的,远近不一的发生爆炸,而爆炸过的地方,又可见浓烈的紫烟迅速聚结升空而起,眨眼间便遮蔽了打半的天空。
宫殿中宫道弯曲,在此刻又变得如此漫长,她仿佛成了一只误入巨人行宫的蝼蚁,途径无数的宫人,他们的动作停滞着,大多都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仍然立着,但与活死人无异。
甚至见到陈桐生从他们身边跑过,有人还会叫一句小贵人。
而有些被压在坍塌屋子下的宫人,远远的便发出凄厉的叫喊求救,这喊声未能给他们引来帮助的援手,却让那些原本呆呆立的原地的宫人聚集了过去,很快,那地方也就没了声音。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陈桐生看不见,也不敢去看,到了她方才经过的花园,便看见因为不断的震动,那些美人的住处也坍塌的了大半,有人被压在下面,而有些美人完好无损的跑了出来,正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聚在碎石前手忙脚乱的搬着东西。她们在宫中地位不高,重的就是一个老实本分,与三大姓更是搭不着关系,出身都低微。
实际上北朝最繁荣,文明最集中的地方便是都城,其余小城,因为地域关系,隔的非常远,并且地广人稀,反倒没有都城那个氛围,再远一点的,甚至都只是名义上的北朝人,可能连聆语都说不太来,更多的是被武力征服后,仍然保留了自己传统的本地人。担着赋税的责罢了。
北朝人口最多的时候也不能与地域辽阔的大周相比,部族三大姓只集中在生活资源最好的都城。
这些美人多是都城边缘的地域被挑选上来的,有些人方言浓重,因此受了不少奚落白眼,偏对这些没地位血统的人,又是最讲规矩。她们一个个被训的多了,哪怕宫里整个的气氛都不对,一来她们的位置看不到太多情况,二来又地位低胆子小不敢乱走动,便全都心慌意乱的呆在院子里,不敢往外跑。
有眼尖的看见陈桐生,便扯着嗓子喊道:“小贵人!”
陈桐生脚步一歪,没有停下,反而受惊了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但她受了伤,跑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地方不疼,跑的比刚开始还慢些,越跑越慢,不知是不是方才震的身后摔到了脑子,陈桐生的脑袋都开始钝钝的,一阵一阵疼起来。
那些美人眼见喊不住她,有心急的就直接过来拦她,口中不住的说着:“您这是怎么了,小贵人是从哪里过来的?宫里这是怎么了?我们喊着都没有人来。跟着服侍您的人呢?”
待她真正到了陈桐生的面前,骤然看见了她一身满手的血污,惊叫一声,又看见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眼看着陈桐生以看仇人的目光瞪着她,佝偻着腰转了个弯,便靠着墙继续跑走了。
跟着我的人......
对了,跟着我的人呢?
跟着我的是谁?
他在哪儿?
陈桐生这时才想起里她身边应当还跟着一个宋川白,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莫名其妙被她救下,又黏又胆小,玉做的似的娃娃。
她停了一停,身后却空无一人。
宋川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也许是体弱没跟上她,不知道倒在了哪一个地方,也许是在最初御书房爆炸时,他就没有再能跑出来。
陈桐生张开嘴想喊,但只是胸口因为发力而刺痛起来,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陈桐生这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只知道自己喊了,却没有喊到人,便转头拔脚继续走,不再做任何丝毫的停留。
陈辛澜让她去大殿,让她开神像下的暗门。
陈桐生满脑子只剩下这么一种念头。
但接二连三的爆炸随之而来,她不断地被震倒,又不断的爬起来,为了躲开那些龟裂破开的地面,那些不断涌出黑水的碎裂地砖,和隆起的道路,陈桐生逐渐的偏离了方向。
她耳朵里的嗡嗡声逐渐的小了,能停见越来越大的声响,是很多的脚步声,吵闹声,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空旷广场上站了许多人,有各殿各宫的宫人,也有巡逻的卫兵,她还看见了原先院子里的好几个美人。
有些身穿甲胄的卫兵望见了人,便列队朝她而来,宫中人基本都认得她这个小贵人,便弯腰下跪的围着她,询问她哪里来,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什么伤。
陈桐生下意识先是后退躲避,但很快发现这些人都能说话,还说的很是条理清晰,行动也清晰利落,反应过来这些是同她一样的正常人,才略放了心。
他们并不急着领陈桐生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反而是低下头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阵,赔着笑,从她腰间取下了一个小坠包。
陈桐生疑惑了片刻,这小坠包是前两日突然换上的,没有什么奇怪或者珍奇的地方。
如果陈桐生那个时候足够清晰的话,便能够联想起来之前她看到有个不正常的宫人挣扎取下自己腰间坠包的模样。
但陈桐生系的香囊无论是从工艺,颜色,还是样式上,都远比宫人佩戴的要精致漂亮,更何况北朝也惯带坠包,有布做的香囊,也有玉镂空雕的,植物枝条编的。
陈桐生腰上的,便是玉镶金的镂空香包,样式精巧,她也没主意过里面到底是什么香。
卫兵将她的香包取下来换手交给令一个,才伸手搀扶着她往人多的地方带,陈桐生疑惑不已,不禁回头瞥了一眼,却看见那个接了香包的卫兵,弯腰就将香包往地上无声无息的一扔。
这根本不应该,哪怕是这些保卫皇室安危的卫兵在此刻趁火打劫,取了主子身上值钱精巧的玩意儿来作为报酬,都不算是什么惊奇事,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眼前这么一步,但这些聚集起来的卫兵不图钱,转手扔了,这背后的动机却难以解释。
有什么必要?
陈桐生混混沌沌的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分明与一开始见的呆滞宫人不同,但却依然让陈桐生自脊背后生出了凉意。
往后一腿,便退到了身后卫兵的腿上,那卫兵一弯身,道:“小贵人怎么了?”
高大的身影向她压迫下来,伸出两只手臂,在她两侧拢着,生怕她倒了似的,形成了一个难以逃脱的包围。
陈桐生张嘴想让他们送自己去祭司大殿,他们领着她的方向与她的目的地背道而驰,但因为无法发声,卫兵们也听不见,只见她不断后退想,身后的卫兵却一动不动,堵着她,叫她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小贵人这是这么了?”最开始搀扶着她的那个卫兵蹲下来望着她说:“您带我们去找陛下,好不好呢?”
正是这一句,让本来惊疑不定的陈桐生,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便窜了起来!
眼前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而当她惊恐的抬起了头去看,却发现这些样貌,身形都不尽相同的人脸上,露出了神色极其相近的笑容。
那神色看上去,就仿佛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表情,当陈桐生被裹挟着到了那些聚集的宫人们面前,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感觉,他们说话的腔调,做出的动作,都仿佛是来自同一个人。
就好像,他们这么一大批站在她眼前,实际上,却只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