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桐生与曲砺并肩站在县衙门口,远远望见宋川白打马而来,临到眼前,手中刀柄一挑,将一个人掀下马背,摔在他们面前,随即疑惑地一挑眉:“曲堂主怎么出来了?”
这语气说得好像曲砺不是一个应该在此时被关在牢中的犯人,而是一个应该在县衙内休息的客人。
除去从宋川白马背上掉下来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外,宋川白后头还跟着一溜被抓的人。
陈桐生问:“怎么样。”
曲砺无奈点头。
宋川白从马上下来,问:“什么怎么样?”
“我与曲堂主说,若是这些逃出去的人被抓回来了,他便与我们合作。”陈桐生一笑:“我对侯爷还是有把握的。”
说着眼睛一瞟,望见宋川白袖口上一点子血迹,像是甩上去的,而不是从衣袖里面渗出来,宋川白低头看了一眼,果然道:“不是我的。”
再看曲砺脸色,解释:“轻伤而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曲砺理解地点头,去查看地上那人的情况,暂且摸清楚只是晕过去,才略微放下心来,道:“陈姑娘接下来希望怎样合作?”
“按北猎堂的计划来,只是你要实话实说。”陈桐生回答:“我最后的目的,也是进入北朝。”
宋川白闻言忽地一顿,随即抬眼看向陈桐生。
趁着北猎堂人被挨个押进去的时候,宋川白将陈桐生叫到一边,低声问:“你打算做什么?”
“配合他们。”
宋川白看着她:“你果真打算进入北朝?”
陈桐生看着他笑。
“这是违背大周律法的......”
陈桐生还是笑。
“更何况你进去做什么,北朝遗址中究竟是何情况,你都不清楚不明白。若是凶多吉少......”
“侯爷在担心我吗?”
宋川白反问:“我不能担心你么?”
陈桐生就笑了起来,半响才说:“我不告诉你,我不告诉你我的计划和打算。”
“我记得之前侯爷总能很轻易的拿捏住我的想法,于是就对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交代,让我猜来猜去......侯爷只是笑而已。”
“哦,”宋川白明白过来:“所以现在是报复。”
“不是报复,是交换。”陈桐生一歪脑袋:“就跟以前一样,侯爷可以跟我交换,什么都行,只要我觉得值得。”
宋川白没说话,这是方良哲赶过来叫人,陈桐生便道:“侯爷想想能拿什么来跟我换吧,我先告辞了。”说着人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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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砺被关了好些时候,在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要求一顿好吃好喝。
陈桐生走进大堂,曲砺面前足足摆了三个空海碗,一碗满满的酱肘子,一坛酒与他正在吃的第四碗面。
陈桐生奈耐心的站在他面前看他吸溜面条,等他心满意足地吃干净了,才问:“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进荒原?”
曲砺耸耸肩,灌下一口茶。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知道。”
“你要耍我?”
曲砺长吁一口气,满意地往后一摊:“不是耍你,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陈桐生开始拔刀。
“你可知北猎堂是如何成立起来的?”
陈桐生无语道:“你们先祖的事迹没有必要反复讲吧,我已经知道他们很伟大很厉害也很惨了......”
曲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北猎堂不是我先祖建立的。”
“北猎堂一开始也不被叫做北猎堂,它的原组织名称是北朝的文字,我听不懂,也不会说,北朝文字很早以前就失传了。即便是北朝尚在时,也是皇宫贵族才有资格写那样的文字。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当初也逃出了北朝,他与我先辈不同,地位见识都远在他们之上,他是北猎堂原身组织中的成员之一,出逃后找到了我们的先辈,并把他们组织起来,成立了北猎堂。”
“所以?”
曲砺一乐:“这个人据说不老不死,所以直到几年前,我还见过他一面。”
“你如何确定就是他?”
“他会来见每一任堂主,在我爷爷当堂主的时候我见过他,在我父亲当堂主时我见过他,所以我继任之后,即便过了许多年,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是知道是他。”
曲砺说着又喝了一口酒:“你难道从不好奇我知道你的名字?他在几年前回来,告诉了我们关于你的事情。”
陈桐生眼睛讶异地瞪圆了:“我?”
她道:“我只当是北猎堂如何有手段,调查到了我......”
“北猎堂手段平平,讨生活而已。”曲砺自嘲地摆摆手:“他只教我们观察你,在什么时候出手,在什么时候送你进去,其余的......我倒也不知道了。”
陈桐生:“......你们还真是好听话。”
曲砺就只是笑。
也是,一条人命而已,那人在北猎堂心目中堪称老祖宗一样的存在,要是不听话才奇怪了。
“那人是谁?”
曲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说你们应当认识。”
即使觉得再荒谬,陈桐生也只想到了那一个名字,因为时隔太久,念出口时还有些生疏:“姜利言......?”
“看来你果真认识。”
“姜利言如何猜到我会来这里,会查这些事情?”
他是在陈桐生决心离开京都的前后出现的,很有可能是在回京都之前就曾来到此地,与曲砺见面并给出了这样的指示。
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寿长近乎妖,你如今来问我他的想法,真是为难我了。”
陈桐生思来想去,觉得倘若是姜利言,那么进入荒原还真的未必会要自己的命。
因为她总有预感姜利言的目的不止如此,他肯定有更大的企图在后,陈桐生同样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陈桐生一拍大腿,决定了:去。
她要进入荒原,进到北朝遗址中去。
她倒要看看,当初那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王朝坍塌的宫殿到底是什么样子,那神情压抑到有些疯癫的男人与男人怀抱中惊恐哭泣的自己,又有没有可能重现在她眼前。
于是有些疯的陈桐生便把这个决定高调的告诉了方良哲,并对原因闭口不谈,等着这个人跑通报到宋川白面前去。
等到陈桐生洗漱完,用过饭,开始准备物件时,宋川白终于来敲她的房门了。
“何事?”
宋川白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来:“你要进荒原?”
“是的。”陈桐生继续收拾。
“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陈桐生想了想:“倒也不是突然......”
“那是为何?”
她抿着嘴看了看宋川白,刻意叹了一口气,把脑袋扭过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宋川白一抱怀:“是让我拿消息来换的意思。”
很笃定的口气。
陈桐生不应,宋川白便一直在门口站着,待陈桐生直起腰来,听得宋川白突然开口道:“那我也与你一同去。”
咣当一声,陈桐生手里拿的茶杯都吓掉了,幸亏眼疾手快地在杯子掉下桌面之前接住了,愕然回头:“你也去?”
陈桐生:“侯爷,您千金之躯,这要跟着我去出了什么意外,我倒不怕赔命,问题是赔命我也赔不起啊。我这跟不能跟您比啊!”
“桐生既然打定主意要去,想必心里是有数的,不至于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宋川白粹然一笑,很是坦然的模样:“一同去有什么好怕的。”
陈桐生:“......”
半响她无力道:“大可不必如此。”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想从宋川白嘴里问出什么来,一是问点有用消息换换讯息,二是出了自己五年前被拿捏的气,没想到到了今日宋川白也不按她预想的来。
陈桐生拿去荒原这件事情当筹码,宋川白可好,他直接把自己变成了筹码本身。
若宋川白执意跟着要去,那路途中陈桐生总要不得不告诉他点什么,若陈桐生想劝他不要去,反过来自己要先交代。
真是烦人。
陈桐生时隔多年再次在心里感慨:
千年老狐狸精,烦人。
直到陈桐生出发前还抱有:“侯爷只不过说着玩玩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跟着出发”的念头,然而出了县衙,发现宋川白牵着同样的马匹已然等在门口,准备的比她还齐全,给陈桐生唬的愣是一句话没说。
于是她又天真地抱着:“侯爷只是样子要做全,最多跟着出了岩山镇,开始往山边走的时候,就会按耐不住了”的想法,不蒸馒头争口气地绝不先开口妥协。
五年前就是她不战而败,要是现在还被宋川白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为难,她是绝不甘心的!
陈桐生撑着走出了岩山镇,穿过了曾经建着小屋的林子,一扭头见宋川白神色淡然地在自己左侧,再一扭头见方良哲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地在自己右侧,顿时感到一阵心塞,甚至开始考虑万一这个县令一时心急也跟着要进去怎么办,难道统统打晕了让范瑞带回去?
就这么到了北猎堂曾经的驻扎地,再往前就真的要进荒原了,陈桐生一勒马。
“我已经习惯了独自行动。”
宋川白也停下:“嗯。”
“我一个人行动效率会更高。”
宋川白:“也许是的。”
“你们的参与只会拖我的后腿,耽误我的行程。”
宋川白:“原来你一直这么觉得吗。”
陈桐生:“......”
这应该是事实吧!
“所以,”陈桐生严肃地看向宋川白:“我不需要,也不同意侯爷跟来同行。”
宋川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说了半天是为这个。”
……你这幅捧哏的嘴脸真是好讨人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