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您说现在什么是真的?您就说打开电视吧,新闻是假的,广告是假的,连天气预报都是假的,除了月份牌还造不了假,其他的都不能信。”老马说得绝对了,“我啊,现在就信我那鸟儿啊、鱼啊,你只要对他们好,它们就对你好,你只要耐下心法去伺候它们,这鸟儿啊,就能叫出十三套,这鱼啊,见到你就撞缸。”老马一说就想起家里的老伙计了。
“啊,老马啊,你也养鸟啊。”老姚顿时恢复了生气。
“啊?可不,玩了好些年了,怎么着,您也养?”老马遇到了同道。
“是啊,估计我玩的时间得比你长。”老姚笑了。
“嗨,可不,您岁数这摆着呢。姚老爷子,那哪天您可得带我长长眼了。”老马这病一下就没了,“怎么着?您是玩什么?靛刻、画眉、百灵、粉眼?”
“百灵。”老姚点头,眼里有了神采,“我那百灵啊,从小‘压口’,‘十三套’叫的真招。麻雀、山喜鹊、红子、鸡叫、口哨、燕子、猫叫、灰喜鹊、鹰叫,再加上后四套靛颏的师儿、苇柞子、黄鸟、胡伯劳。左邻右舍的没一个不说好的。”老姚如数家珍,说得老马两眼冒光。
“我的妈啊,您这画眉还真叫出‘十三套’了,哎哟喂,那得费多大工夫啊。”老马说。
“嗨,伙计。”老姚笑了,“现在啊,什么都是高科技了,明天让我孙子给你拿张光盘来,改天弄只好画眉按着光盘的顺序压口,一准成。”
“哎,真是真是。没想到还能遇到知音啊。”老马笑着摇头,“您就说我家吧,鸟儿啊,不咋地,但这物件却没少配。您就说我匀过来的一个笼儿,三和乔的老笼,配天津张记的铜钩、前门张的盖板,让我盘的啊,那叫一个红里透亮。”
“啊,三合乔的东西啊,现在真少了。我啊,还有一个涿州马的笼呢,几十年前从前门匀过来的,呵呵,当时你猜花了多少钱?”老姚故作神秘。
“涿州马啊?真可不敢瞎说,多少钱?老爷子。”老马听得入神。
“三十块钱啊。”老姚说出答案。
这俩人一唱一和,几乎都忘了同屋另一个病人的存在。倒是那个病人主动用山西口音提醒了他们。
“喂?对,我是杨总,我问你,你们那批货款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啊,这合同是早就讲好了的,再拖着不付,我就要到法院去告你们了!”
老马忍这位快一天了,这位就是医生查房时不在的病人杨晋财。人如其名,姓杨的,山西人,有点钱,杨晋财。其实老马也该同病相怜,年纪轻轻就走到了死胡同,杨晋财也就四十出头,干瘦的身材几乎撑不住病号服,两只眼睛硕大,往脸上那么一放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但老马看不上他,都到了这个日子口儿了,还整天为仨瓜俩枣较劲,什么几吨焦炭吧,几吨煤渣吧,他妈的那几个钱就真的比这条命还重要?但老姚还是很宽容,一点没有反感的表情,反而是老姚的外孙子林楠整天对他斜视。冲这点,老马挺喜欢这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