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端上最后一道菜,之后便坐到李季身后,身旁坐着离化帮众人。
而江和坐在轮椅上,手脚已经包扎好了,在席上与李季相视而坐,身后跟着屠妖会一行人,乌泱泱的一片,都已经顶到风阳楼门口。
还没等对方开口,李季却动起了筷子,没心没肺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着,“说吧,来我的地盘,打我的人,终归是要给个交代的。”
“交代?私自炸死田中,险些把整个隐界带入战争之中,你怎么不给我个交代。”
李季停下筷子,抬眼一瞪,“给你交代?你哪位啊?”
“在下江和,江氏家主,隐界屠妖会会长。”
“我管你是什么狗屁家主,”他筷子随手一扔,“打得过我再来教训我。”顿时一片寂静,堂上只得他一人的声音,所有人变得剑拔虏张起来,气氛紧绷起来。
李季站起身来,手支在桌上,眼神凌厉的看着江和,“屠妖会?屠的可是李某?”
江和不甘示弱,“噬魂妖,以杀元修续命,当然该死!”
“好!”李季道,“李某杀过谁,报上名字,李某在此以命抵命。”
堂上鸦雀无声,赵广自江和身后站了出来,“李季一直都是我跟进的,即使他大限将至也从未显露出一丝噬魂妖的本性。”
“噬魂妖就是噬魂妖,”孙老从人群中搀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出,“杀元修续命,那就是本性。”
李季看着眼前这个老者,眉头开始皱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杀意,他握紧拳头,压制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愤怒。
江和没有察觉到李季的神情。
李季脱去上衣,身上伤痕累累,却不见噬魂妖特有的标记。
屠妖会众人大吃一惊,难道情报出错了?
赵广喜出望外的说道,“好了,大家各自散去,按约定封根基抗日吧。”
“抗日?”李季迟疑了一下。
“是的,”赵广肯定道,“那是会长的提议,封根基可自由离去。”
李季不敢置信得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江和,还没等他开口,孙老打断了他的话。
“那在上海的事儿怎么算?”
赵广继续帮着辩解道,“他用的是火药,也不算数啦。”
二人吵得火热。只有江和与李季看着对方,交换眼神过后,江和不忍得微微闭眼,李季点了点头。
“够了!”李季打断了二人的争吵,“隐界是个强者才有话语权的世界,你们一起上吧;我输了,悉听尊便!”
赵广立即上前劝阻,李季打断他的话,“赵兄,你的心意,李某心领了,但撼动这参天大树,就是要飓风才行。”
赵广没有多言,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得拱了拱手。
“你们全都一起上吧,”他戴上了面具,穿好那白色道袍,“免得浪费我时间。”
孙老,摆好姿势,“那就得罪了。”手中凝结出一道热浪,“星流破!”
那道热浪飞速在李季眼前炸裂开了,把桌椅板凳都烘得碳化发黑。离化众人四散开来,与屠妖会缠斗在一起。
临叔慢悠悠的把江和推到门外风阳楼街对面的铺子里,搬了张板凳坐下,随手拿起一包花生米剥给江和吃。
江和没有迟疑得张开嘴巴,“你就对你兄弟们那么自信?”
“还行,就是我们也帮不上忙,那就看着他们打算了。”
柱子刚要上帮忙,铁头挡在他身前,“你对手是我!”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打了起来。
屠妖会众人一拥而上,使出浑身解数,刀枪剑戟,火花带闪电的。
李季不紧不慢的发动面具的力量,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瞬间变成黑白,时间静止在他们一跃而起那一刻。
他大吼一声,时间开始流动,屠妖会众人被震得四散开来,手中的法器都被震成了碎片。
李季一个瞬步绕到孙老身后,一脚把他踹倒,把他踩在脚下。捡起一块不知道什么兵器的碎片,半蹲下,架在孙老的脖颈之上。
孙老不敢动弹,怕那碎片划伤自己。但他嘴上依旧是那么的不饶人,“我都说了,噬魂就是噬魂,狗改不了吃屎的。”
屠妖会众人无一人敢上前,李季拿碎片比划了一下,孙老吓得浑身哆嗦,人群中的孙氏子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老东西,”李季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老子就是噬魂怎么了,可还记得那雨夜中死去的孩子……”
十九年前
“家主,已经确认无误了。”青年对着孙家主汇报道,“那人便是大噬魂妖——李狗儿!”
他微张的眼中满怀杀意,“杀!”
一声令下,几道星流破飞屋内,将家具击得粉碎,李狗儿夫妻二人自知劫数难逃,将自己的孩子揽在怀中,随即几刀便被了结了性命。
那孩子惊恐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由于那一切来得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家主,这孩子怎么处置?”
“杀!”
“这…”青年手中的刀颤抖起来,刚刚杀完人的他迟疑了。
李狗儿是作恶一时的噬魂妖,无数氏族中人被他残忍杀害,只为夺取根基元神,但孩子却是无辜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下不了手。
他见所有人都迟迟不肯下手,他拿起刀便朝孩子走去…
一家三口的鲜血混杂在一起,他喃喃道,“我儿,你的仇为父帮你报了,你且安息吧…”
孙老强按住颤抖的身体,“当初就该把你脑袋切了,不然哪里有如此境地。”
“好好好,”李季边点头边说,“看看谁切谁的。”
“李季!”门外的江和叫住了他,“你这一刀坏得是隐界的和谐,难道你忘记你的心愿了吗?你这样怎么能让氏族甘心参加战争?”
“我不管!”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以前我没有能力,现在我敢说我已经是隐界最强了,谁敢反对我。”
屠妖会无一人敢做声,赵广站了出来,“你现在像一个暴君,你如此行径,与那高高在上的氏族何异?”
他抬起脚,孙老灰溜溜的爬到赵广身后。
他闭上双眼,静静站在原地。
忽然来了句,“我就暴君了怎么了!”
他手捏雷火诀,抢先攻击屠妖会。
那道雷火决虽威力不小,但以这些精锐的氏族青年的能力来说,挡下自然不是问题。
屠妖会自知不敌,却也打算破罐子破摔,将李季围得水泄不通。
“都上吧!”他发动面具,将所有人各自击破。
屠妖会所有人,都被他打成重伤,在地上嚎叫着,动弹不得。
他慢悠悠走到孙老跟前,“老东西,我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抄起那碎片,刺入孙老大腿之中,鲜血哗哗往外渗。
“不要啊!”赵广还没来得及劝阻。
他抬头看了眼赵广,把面具摘下,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一切,泪水早已布满整个眼眶。
他把碎片一拔,眼睛一闭,泪水挤了出来,划过脸颊。他看向赵广,“老赵,如果我不是噬魂,或你非氏族,我俩真的该喝一顿。”
他握紧那块碎片,对着自己那可正在跳动的心脏,用力一扎…
“不要啊!”赵广想要上前阻止,却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奔到他面前,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他把面具交到他手中,嘴唇一直动着,却不知他要说什么。
这时,临叔满脸泪水地把江和推到屋内…
江和摇了摇头,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到二人跟前,用手比作剑指,催动法咒。
不一会儿,赵广手中的面具变得温热起来。
江和急忙说道,“快帮他戴上。”
临叔夺过面具,戴在奄奄一息的李季的脸上。不一会儿,面具消失了。
“老赵,帮我照顾好离化帮……”屋内随即环绕着李季的声音。
声音过后,面具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也停止了呼吸…
江和解释道,“没错了,这就是占卜面具,不,加上天道人算才是。”
半空中的柱子觉察到了屋内李季的元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不可能!师父有面具地加持,元能不可能会这么快消散。
他瞳孔化作血红,屋内的一切一览无余,包括那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他那漂浮在半空的本体身上被红色的元能戾气包裹住了,在一旁与分身缠斗的铁头却毫不知情。
不一会儿,那几个分身也化成几团戾气飞入本体之中。
“这…”他疑惑地看着那团红雾,“现在还打不打了?”
话音刚落,那团戾气中传出一阵十分具有磁性的声线,“打?你也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戾气化作一个成年男性,一拳打在他小腹丹田之上,根基尽断,不省人事的他快速下坠,狠狠砸向地面。
男人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是月儿给柱子买的裤子,乌黑的长发瞳孔,身上健硕的肌肉上布满本应出现在饕餮身上的奇怪符文。
一刹间,符文消失了。
“我终于是回来了!昆仑,你给我等着。”
刚说完,他捂着脑袋,柱子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复制了过来。
他回到地面,看着在一边大口大口喘气的铁头。
“你是我见过的最菜的修罗。”
说完便裂变出一个分身为他疗伤。
铁头强撑着,“你就是饕餮了吧?”
他思索一番,“低调些,请叫我涛爷。”说完便朝风阳楼径直走去。
“我是死了吗?”李季看着赵广怀中没了呼吸的自己。
噩耗袭来,月儿飞奔到大堂内。
早上还在说着笑的丈夫,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目光呆滞的走向他,一把将赵广推开,把丈夫搂在自己的怀中。
不哭也不闹的,口中喃喃道,“季哥别怕,这次换月儿来保护你。”
在一旁戴着面具的他翻开了附在面具上的咒法,他顿时就明白了。
他即不是死去,也不算活着,面具把他死前的元神以及记忆封存了起来,但随着本体的消亡,他也渐渐开始一点点的流逝。
他试着催动元能,周围的一切开始静止,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面具的功能并不止于此。
他再次催动元能,身边的一切事物汇聚成一道道纯白强光,穿过他的身体快递流动着。
“这就是占卜面具吗?”
纯白的白光中突然出现一抹淡红,他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都是些他没有见过的奇怪高楼,路边停放着奇怪的汽车,夕阳把面前的牌坊照得如火烧一般。牌坊上赫然写着“风阳街”三个大字。
“这里是风阳街。”
牌坊下,一名老者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他回到了他熟悉的那条风阳街。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散,他蹲坐在风阳楼门槛上,释然地等待着自己的消亡。
涛爷跑到门口,看着只剩下半张面具脸的李季,他癫狂得咆哮道,“李季!你这算什么?跟我一起杀出去啊!”
待到最后一丝消散后,他化作一道白光尘埃落入他手心之中……
他将尘埃握在手心,化成一道咒法刻在掌心。
他怒了,他现在不知道他是柱子还是饕餮,或是二者皆是,他懒得想那么多,他只是知道他怒了。
“现今李季已死,”江和郑重说道,“希望各位信守承诺。”
角落处安静了半天的赵广接着说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
涛爷听完江和的话,按住了心中的怒火,转身走了。
屠妖会众人各自散去,诺大的风阳楼中只得离化帮几人与赵广安静地抽着闷烟。
徬晚时分,夕阳打在月儿脸上,那苍白的脸,呆滞得看着前方,手在轻轻得抚摸着李季那血色全无的脸。
刘旭的心纠作一团,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李季会是如此下场,却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忧心忡忡地上前去,“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该让他入土为安了。”
她没有理睬,依旧是一样的眼神跟动作,他轻轻抓住她的手,怕惊扰到她那溃败的情绪。
见她没有反应,便招呼弟兄们来搭把手。
黑压压的影子把她俩团团包围,她看着干涸的血液沾在衣服上的丈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成了一句空话。
她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她把他楼得紧紧的,生怕再也见不到这张面孔。
“走开啊!你们给我走开!”然后她附身在他侧耳旁,轻轻说着,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你放心,这下没有人可以把你带走了,你安稳的睡吧。”泪水如雨般滴落他的脸上,她吻在泪痕上,安静地睡去了……
那一天的风阳街,没有一家铺子在营业,风阳楼中挂满白布,讽刺的是,前些日子还是张灯结彩的。
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要打过来了,都四散逃难去了,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这一天的风阳街,压抑的氛围从街头弥漫到街尾。
风阳楼中间放着一副棺木,那个昨日震惊隐界的强者被装在其中。
涛爷忽然出现在门外,手中拿着一把乌黑的雨伞,身着灰色的大褂,入门去,点了三根香,插在棺木前。
临叔打量着这个陌生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三鞠躬后,他转身离去,棺木上留下一封信。
临叔打开信。
“柱子现在很好,不要担心他。”
将焚作灰,月儿抓起一小把装入一个香囊之中。
骨灰在海上飞扬,最后回归海底,他也安稳得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