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春节,杨绵绵正为买票的长龙而头疼的时候,教授不知从哪变出两张机票。杨绵绵一愣:“你要和我一起回去?”景文沅点点头:“既然咱们要结婚了,我也应该趁这个机会拜见一下伯父伯母了。”
杨绵绵有点担心,怕父母不能接受自己和教授的师生恋,如果真的那样该怎么办?要不要让教授装成来家访?
事实证明,她完全担错了心,当景文沅西装革履神清气爽地牵着她的手出现在她父母面前之后,家里年夜饭桌上的好吃的就基本上全都被妈妈夹到了他的碗里。杨绵绵感觉自己完全被冷落了,她瞥眼看着景文沅叼着一只大鸡腿、心满意足地歪头看着她笑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些后悔把这个高智商的黄鼠狼给招进家里了。
杨爸爸将筷子“啪”一声放在桌子上,景文沅连忙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目光炽烈地看着长辈。杨爸爸给自己和景文沅斟了一小盅酒、语重心长地说:“景老师,我也同意等绵绵一毕业你们就结婚,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和她妈都不放心,您就多多教育她吧。”
景文沅一愣,看着准岳父岳母认真的模样、转头笑看着眼巴巴瞅着的杨绵绵说:“伯父伯母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育’绵绵的。”
杨绵绵的老家在南市更往南的一座小镇,冬天时不像南市那样冷,只是经常飘着迷蒙清冷的雾气。水汽打在黄澄澄的柑橘上,一树一树明艳的黄,朦胧中像是遍开的花朵。景文沅有晨起的习惯,每天早上他早起跑步,回来时替全家人买回早餐,然后走进杨绵绵的房间、趁着四下无人把沾着霜露的手伸进她暖烘烘的被窝。
杨妈妈见杨绵绵竟然反常地每天早起,就一副了然得意的表情拉过景文沅大声说:“小景啊,这也就是你在,这丫头不好意思赖床,搁着往常她一定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的。”
景文沅笑着点头,转过头暧昧地瞧着杨绵绵,她一阵脸红心跳、连忙掩饰着跑到院子里赶着好晨光去晒被子。南方的冬天总是爱下雨,淅淅沥沥的,缱绻的湿气直钻到人骨子里。
景文沅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呆了几天就有些伤寒,他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下杨绵绵煮的辣辣的姜汤,说:“南方的冬天为什么这么爱下雨呢?”杨绵绵歪头想了想:“我听老人说,过年时,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牛郎和织女见不到面,织女在天的南面哭,眼泪就变成了雨;牛郎在天的北面哭,眼泪就变成了雪。”
景文沅笑着说:“这个说法好有趣,那你哭的话眼泪会变成什么?爆米花?”
杨绵绵愤恨地从他手里夺过汤碗:“不知道!反正你哭的话眼泪一定会变成粉笔末!”
说着说着,雨就又下起来了,杨绵绵在跑去院子里抢救被子之前又回头瞪了景文沅一眼,他握拳凑在嘴边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安静地看书。
元宵节这天是小镇最热闹的日子,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提着小橘灯去街上看花灯和舞龙,街道两边的小商店里也会特别售卖些传统的糖果点心,比如龙须糖、山楂卷、橘子水果糖等等。
杨绵绵也做了一只小橘灯,把饱满的果肉从橘子里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再在空了橘子里放上一根短蜡烛就做成了。杨绵绵提着小橘灯,景文沅牵着杨绵绵,两人吃完桂花汤圆后沿着穿过镇中心的小河惬意地散步。他们在学校里总是要忌讳,很难得像今夜这般手拉手、彼此轻轻叙些闲话,清静无忧。
入暮时分,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小商贩收起来摆在外头的摊子,小孩子们和观光游客们都到东面的戏台看舞龙唱戏去了,街上清静了许多。景文沅攥了攥杨绵绵有些冰的指尖,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罩上:“你在这等着我,我回去拿把伞来。”
“哎——”还没等她开口,他就用手遮着头大步跑远了。
杨绵绵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看着熟悉的青砖绿瓦、小桥木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萦绕着水雾的空气。再睁开眼时,远远地,她便望见伫立在前面青石桥上的那一袭黑衣,心没来由地“咚咚”跳起来。那个身影在薄雾小雨中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她却仿佛已经嗅到了夜风和香草的清凉味道,那双黑眸亦似正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呆呆地站住了,口里桂花汤圆留下的的软腻滋味忽然化成了凉凉的一团、沉沉地堵在胸口。
她下意识地朝那个身影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只怕来不及证实自己的猜想似的。远处的戏台传来稀薄了的锣鼓喧天,隐隐地听见那一对戏子袅袅唱着:“我也曾深巷愁听卖花忙,只怕是精诚一片金石开诗笺牵动我心肠,我愿做香扇坠配在郎身上……我愿将你日日夜夜袖中藏。我愿时时刻刻随郎团扇影,随风轻送一阵香……”
她往那边赶着,锣鼓忽然“噔”的一声,听得格外清晰。她心神一震,在抬起头时那袭黑衣已经不在了,杨绵绵想了想,当是自己看差了。正微微出神,头顶上忽然映出一片红色,她回过头,景文沅举着伞气喘吁吁地说:“找了你好半天,原来是自己跑到这里看鸳鸯来了。”
她愣了愣,笑骂道:“竟会胡说,这么冷的天哪来的鸳鸯?”
景文沅换了一只手撑伞、举起右手指着青石桥下面说:“喏,你瞧,那不是鸳鸯是什么?”
还真是一双鸳鸯,羽毛颜色却不是很显眼,两个像鹌鹑似的卧在湖面上、缩着脑袋挤在一起,真正的难舍难分。景文沅握着她的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杨绵绵抬眸看着他,他回去拿了一件她父亲的棉大衣,灰灰的,穿在他身上总有些滑稽。
景文沅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回去后你给我加紧论文进度,争取明年一开春咱们就准备起来。”然后就将她轻轻揽到怀里,手掌轻轻地在她背上摩挲。
杨绵绵的侧脸贴在大衣微凉的呢子面上,她父亲也吸烟,上面便沾了些劣质香烟呛鼻的味道。她点点头,声音在雾气里显得闷闷的:“我会努力的,既然爸爸妈妈都同意了,那我就听你的吧。”
他们临走前,杨爸爸杨妈妈给景文沅带了好些腊味和小米酒,又做了些他爱吃的凉拌小菜装了满满一摞的食盒。杨绵绵撅着嘴蹭到杨妈妈身边:“妈,怎么只给他,没有给我的么?”
杨妈妈把她伸到食盒里的手一巴掌打开:“你呀,整天还跟个孩子似的呢!咱们家能招到像景老师这样的女婿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得好好听小景的话,不能惹他生气,听见没有?”
景文沅拉起杨绵绵的手对二老笑呵呵地说:“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绵绵的。”
飞机上,景文沅见杨绵绵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捏了捏她的小鼻头笑着说:“还闹别扭呢?那些好吃的我一概不动,全给你吃好不好?”
杨绵绵避开他的大手,转头望着窗外的棉花云朵说:“我不管,反正结婚以后每星期我必须有一天私人时间,我要和乔颜逛街到天亮、我要吃垃圾食品、我要衣衫不整,你不许管我!”
景文沅笑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我每星期只有周末有空,一天太久了,半天就可以了。你可以和乔颜逛街到傍晚,我正好开车载你去吃晚餐,晚上回家以后你衣衫不整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杨绵绵忍不住噗哧笑出来,环住教授的腰,静静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