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编写《新唐书·韩愈传》,把韩愈的《进学解》、《谏佛骨表》、《潮州谢上表》、《祝鳄鱼文》全收进去了,都没有进行润色。《进学解》只改了几个字,却都不如原文好。原文“招诸生立馆下”,宋祁把“招”字改为“召”。既然已经说过先生已经入学,那么,学生一定就在跟前,招呼他们过来教诲他们就行了,还用“招”吗?障百川而东之”,改“障”为“停”。韩文本来是说百川横流,所以把它拦一下让它向东流,如果把它堵起来,那么意义就太浅了。改“跋前后”为“踬后”。韩愈本来用的是《诗经·豳风·狼跋》中的诗句,不是“踬”字。其他的还有以“爬罗剔抉”为“杷罗”,“焚膏油”的“焚”改为“烧”,以“取败几时”为“其败”等。《吴元济传》载韩愈的《平淮西碑文》一千六百六十字,本来有版本的差别,然而宋祁的裁剪删节有些是不妥当的。“明年平夏”这句话全被删去;“平蜀西川”,删掉“西川”两个字,“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删“祠”、“其”二字。“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下一句的“臣”字被删,于文理上很为不通;“汝其以节都统讨军”,把“讨”字改为“诸”字,更是不通。“讨”的意义和《左传》中“讨军实”的“讨”是一样的,若说“诸军”,何人不能下此语?《柳宗元传》收入柳宗元的文章四篇,即《与萧俛》、《许孟容书》、《贞符》、《惩咎赋》。《许孟容书》的意义和行文,基本上是效法汉代杨恽的《答孙会宗书》,《贞符》则是模仿班固的《典引》,而且四者的时间次序可能还有错。宋祁说:“柳宗元不得被召见,内心悲伤,所以作赋相勉励。”按柳宗元的原文为“过了第二年的寒暑”。那么责居的时间不算很长,很难说得上“不得被召见”。《资治通鉴》于柳宗元处,只收入了柳宗元的《梓人》及《郭橐驼传》。认为这是柳宗元文章中文理最好的两篇。司马光的见识和取舍,不是宋祁能够比拟的。
冥灵社首凤
【原文】
光尧上仙,于梓宫发引前夕,合用警场道引鼓吹词。迈在翰苑制撰,其《六州歌头》内一句云:“春秋不说楚冥灵。”常时进入文字,立待报者,则贴黄批急速,未尝停滞。是时,首尾越三日,又入奏,趣请付出。太常吏欲习熟歌唱,守院门伺候。适有表弟沈日新在军将桥客邸,一士人乃上庠旧识,忽问楚冥灵出处,沈亦不能知,来扣予,因以《庄子》语告之,急走报,此士大喜。初,孝宗以付巨当霍汝弼,使释其意。此士,霍客也,故宛转费日如此。又面奉旨令代作挽诗五章,其四云:“鼎湖龙去远,社首凤来迟。”当时不敢宣泄,而带御器械谢纯孝密以为问,乃为举王子年《拾遗记》,盖周成王事也。禁苑文书,周悉乃尔。
【译文】
太上皇高宗仙逝,灵棺发引前夕,正用上警场导引的歌词,我当时在翰林院制作这些歌词。其中《六州歌头》内有这样一句:“春秋不说楚冥灵。”在平常的时候,上报文件中的急件,则贴黄之后批上“急速”的字样,不曾有任何耽搁,而这次却前后停了三天不见答复。我又进去奏请快点批下来。太常寺的官员为了早点熟悉歌词,守在翰林院门口等候。恰巧我的表弟沈日新在军将桥客舍,一个过去考试时认识的读书人,突然来问他“楚冥灵”的典故出自何处,日新也不知道便来问我,我告诉他出自《庄子》,他急忙回去给那人作答,这位读书人大喜。原来孝宗把我所写的歌词交给霍汝弼,让他解释其中的意思,这位读书人就是汝弼的门客,所以前后费了三天时间还批不出来。同时孝宗还命我当面作五章挽联,第四章为:“鼎湖龙去远,社首凤来迟。”当时我不敢泄露,带御器械谢纯孝偷偷地问我,我才为他指出该典出自王子年的《拾遗记》,此书讲的是周成王的事迹。在禁苑担任文书这种职务,需要对典籍非常熟悉。
《左传》州郡
【原文】
《左传·鲁哀公二年》,晋赵鞅与郑战,誓众曰:“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注云:“《周书·作洛篇》:千里百县,县有四郡。”然则郡乃隶县,而历代地理、郡国志未之或书。又《传》所载地名,从州者凡五。“鲁宣公会齐于平州,以定其位。”注云:“齐地,在泰山牟县西。”见于正经。它如“允姓之戎,居于瓜州。”注:“今燉煌也。”“楚庄王灭陈,复封之,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齐子尾使闾丘婴伐我阳州。”注:“鲁地。”后四十年,又书“鲁侵齐,门于阳州。”注:“攻其门也。”“苦越生子,将待事而名之,阳州之役获焉,名之曰阳州。”是齐、鲁皆有此地也。卫庄公登城以望,见戎州,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以上唯瓜州之名至今。
【译文】
《左传·鲁哀公二年》记载晋国执政大夫赵鞅与郑国打仗,赵鞅起誓说:“打败敌人之后,上大夫赏给一个县,下大夫赏给一个郡,士赏田十万。”杜预注:“《周书·作洛篇》记载:‘每千里设一百个县,每个县有四个郡。’”这样看来,郡原来是隶属于县的。而历代史书中的《地理志》、《郡国志》,却从未加以记载。又,《左传》所记载的地名,带“州”字的共有五处。鲁宣公会齐于平州,以定其位。”杜预注释说:“齐地,在泰山郡牟县西边。”见于经文。其他的如“允姓之戎,居于瓜州”,杜预注:“即今天的敦煌。”楚庄王灭陈之后,又让其复国,每乡只带走一个人,把他们安顿在楚国,称为“夏州”。“齐子尾派闾丘婴伐鲁阳州”,杜预注:“鲁地。”后四十年,又记载:“鲁侵齐,门于阳州。”杜预注:“门就是攻打城门的意思。”“苦越生了个儿子,等待取得事功后再给他起名字。阳州之役取胜后,就给孩子取名‘阳州’。”这说明齐、鲁各有一个地方叫阳州。卫庄公登上卫都城墙望,看到戎州后说:“这里是华夏的地方,有什么戎州呢?”以上只有瓜州的地名保留到今天。
贫富习常
【原文】
少时见前辈一说云:“富人有子不自乳,而使人弃其子而乳之;贫人有子不得自乳,而弃之以乳他人之子。富人懒行,而使人肩舆;贫人不得自行,而又肩舆人。是皆习以为常而不察之也。天下事,习以为常而不察者,推此亦多矣,而人不以为异,悲夫!”甚爱其论。后乃得之于晁以道《客语》中,故谨书之,益广其传。
【译文】
小时候听长辈说:“富人有了孩子自己不亲自哺乳,而使别人抛弃自已的孩子来替她哺乳;穷人有了孩子不能自己哺乳,却要撇下自己的孩子去给他人喂养孩子。富人懒于行走,而让人给抬着;穷人不能轻松地行走,而要抬人。这些现象都被人们习以为常后忽视了。天下之事,习以为常后视而不见的事物,以此类推就太多了,人们都不感到奇怪,太可悲了!”我很赞成这种说法。后来从晁以道的《客语》中又读到了这样的话,所以我恭敬地把它抄在这里,使它传播得更加广泛些。
唐用宰相
【原文】
唐世用宰相不以序,其得之若甚易,然固有出入大僚,历诸曹尚书、御史大夫,领方镇,入为仆射、东宫师傅,而不得相者,若颜真卿、王起、杨于陵、马总、卢钧、韩皋、柳公绰公权、卢知猷是也。如人主所欲用,不过侍郎、给事中,下至郎中、博士者,才居位即礼绝百僚,谏官、御史听命之不暇,顾何敢辄抨弹其失,与国朝异矣。其先在职者,仍许引其同列,若姚元崇之引宋璟,萧嵩之引韩休,李林甫引牛仙客、陈希烈,杨国忠引韦见素,卢木巳引关播,李泌引董晋、窦参,李吉甫引裴垍,李德裕引李回,皆然。
【译文】
唐代任命宰相不按次序,得到相位好像很容易,然而有些人本来就出入于各种重要衙门,历任各部门尚书、御史大夫,出任节度使,入朝为仆射、太子的师傅,最终却得不到相位,像颜真卿、王起、杨于陵、马总、卢钧、韩皋、柳公权、卢知猷等都是这样。如果皇上想提拔,即使是侍郎、给事中,甚至郎中、博士,居位不久就被提拔为宰相,谏官和御史们听从命令还来不及,哪敢抨击弹劾皇帝的用人之失?这一点是和我们宋朝不一样的。唐朝时先提为宰相的,允许引荐其同列,像姚崇引荐宋璟,萧崇引荐韩休,李林甫引荐牛仙客、陈希烈,杨国忠引荐韦见素,卢木巳引荐关播,李泌引见董晋、窦参,李吉甫引荐裴垍,李德裕引荐李回等,都是这样。
《史记》简妙处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