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入夜孙游洛和温宜见河畔凉亭内有人说书,便上前找了个好位置坐下。
二人紧挨着,对视一瞬,温宜咬了颗糖葫芦伸了过去,见孙游洛也咬了一颗笑得更是欢喜,歪着头靠在他的臂膀的模样就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
亭内琵琶声起,前奏悠扬恰似清风微卷,扫净堂下之人心中的各色思绪,须臾一段,惊堂木轻叩引人注意,略微顿了顿,踩着曲调结尾,和着琵琶节奏又是轻叩几声,‘啪’最后一拍掷地有声,惊得堂下所有人脑中皆是空白,屏着息,昂着首,听持惊堂木者开口道言。
孙游洛睁眼瞧去,持惊堂木者是个白裳老叟,头顶白丝束冠,古稀年岁却依旧硬朗,细看竟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只见他一挥长袖坐于案桌之前,一开白折扇便道:“话接上文。王妃前夜入眠时分,如往常那般饮下安眠汤药便睡下,哪知那夜竟噩梦连连,睡得迷离间,微睁着眼,瞧见一女鬼站在床前,蓬头垢面、青面獠牙、白纸衣裳,双眼流出数道血痕,五尺长的红舌沾着血腥垂于地下···”
听到此处温宜似乎对那鬼怪的模样有些害怕,往孙游洛身旁又靠紧了几分,她的后勺正好蹭到过的鼻尖,清淡的气味随即飘过。
大手一揽,像只护雏的母鸡般将她搂入怀中,靠近她的后勺,鼻子在她的发丝间贪婪深嗅。突然孙游洛身躯随即一颤,原本就觉得温宜身上有缕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怪味,现在他闻出来了,是腐尸味,是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
瞧着怀中的人,孙游洛竟不知所措。现在也发觉温宜身体越发冰凉,指尖的余温已散净,身上开始泛起淡淡的腐尸气味。他现在才想起袁未来叫他来这干什么。
永安镇最近有花灯会,一定会有邪祟出没,你去,练练手···练练手···练练手。
‘淦!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搭在温宜肩部的手悄悄放下,另一只在身侧摸了几下终于碰到了浮世剑的剑鞘,四指微曲小心翼翼的将它挖到自己腿旁,浮世剑在手,孙游洛也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她真是邪祟,那打起来自己也正好有个武器。瞧温宜不由得心中嘀咕:这温宜不会真是吃人的妖邪或者尸鬼什么的吧。我要跑么?怎么跑?跑得过她么?该死的,魏瞻怎么还没来。
‘啪’突然惊堂木一响,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更是吓得神游中的孙游洛整个人一蹦。温宜转脸瞧去,竟发现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伸出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嘲笑道:“故事嘛,又不是真的,何必被吓成这样,湿漉漉的就像只水鬼一样。”
孙游洛身子微僵,转脸瞧她时极力露出个笑脸:“没办法,说书人说得太好了。”
温宜没发现什么端倪,继续靠着孙游洛听着老叟说书。
须臾一阵,众人被老叟吊足了胃口,有些着急的人并开口不断催促起来,一直再问后来怎么样了。
老叟悠悠开口道:“铁面官司召集王府奴仆跪于堂屋之外,王爷站于堂前,不断催问究竟是谁毒害王妃。只见他神情犀利扫视底下跪着的奴仆,最终伸手直指一位跪在奴仆中的少女道‘便是此女毒害王妃。’此女头戴金银,穿着华丽,长相格外娇媚。要问此女是谁,她姓覃名媛,本是青楼里吃腿儿饭的,奈何长得娇美又能歌善舞将这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半月不到便由王府后门接入当了个低贱妾室···”
“官司口中证据,言之凿凿,句句贴理,说得那妾室无力再辩解,只能磕头认错求留一全尸。”
说到这处,温宜神情微动眼角泛冷,听着在场的人不断谈论这小妾该怎么死时,她竟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意,低声细言的自言自答道:“若是有选择,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有选择,谁愿意当人妾室矮人一等,若是有选择,若是有选择···”
她得话十分轻,但都被耳尖的孙游洛听到了心里,心生疑惑,随着她呢喃的话也跟着心道:若是有选择。
听着温宜那口意味深长的叹息,连想着她呢喃的话,不由得心生好奇,就在想得出神时竟被手臂刺骨的寒凉给惊回了神,侧头瞧去只见她依旧笑的如个孩子一样:“我瞧见那里有人在买河灯,要不我们去买几盏。”
孙游洛发现,她这时的笑看似如沐春风,可细品还是能感觉到略微凄苦。就像位身负巨石被压弯了双腿的人,努力在地上匍匐前进。面对他人时不断告诫自己要撑下去,要死撑下去,纵使下一刻烈焰焚身,也不要让他人瞧见自己身上的伤疤。
眉宇微皱本想开口拒绝,却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恍回神时心中暗骂自己蠢货一个,身旁温宜八成就是妖邪,为什么自己还莫名答应去买什么河灯。起身朝着桥对岸买河灯的小铺走去。桥不长,但很宽,二人并着肩一路无语,温宜手持那盏红鼠灯笼,脸上早已没有刚开始收到此物时的欢喜,短短的路竟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下桥。
在小摊面前选了许久,各异的颜色摆在眼前,可温宜竟拿起了一盏不讨喜的幽蓝色河花灯,写下心中期许,点燃蜡烛轻轻一推,河花灯顺水而去。幽蓝色本就略显阴寒冷,可在满池的河灯中竟显得它那么与众不同。
“你写了啥?”心中好奇孙游洛开口问道。
温宜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脸颊:“我想,所有事情都能由自己做主。”
孙游洛瞧了瞧那渐行渐远的河灯,又看了看放灯的温宜,她眼眸这时充满了希望,双手合实,低头祷告起来。
转身间,当她睁眼望去神情一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盏河灯在水面上碌碌转了几圈,后如进水船只缓缓沉了下去,灯中心的烛火也没入了池水中,只留一缕青烟转瞬即逝。
“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过河灯飘到河对岸,就代表纸条上所写的东西定能心想事成。如果半路沉了,那便代表这个愿望定会落空了。”
听着身旁一对放河灯的爱侣对此解答,孙游洛忙转向温宜,只见她神情麻木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望着花灯下沉的地方自嘲的冷笑一声,起身道:“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