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少年刚迈入琼阁,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顺着五官和毛孔丝丝缕缕钻入身体,运转几个小周天后,感到身体内四肢百骸都在奔腾和欢呼,仿佛连骨头都在发出欢畅的呻吟,使他们的身心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
众人齐齐睁开眼,都一脸的陶醉与惊喜,尤其是那些未曾来过这里的少年们,其脸上的惊叹之色更是藏都藏不住。心中纷纷感叹:“这就是琼阁吗?这就是天下灵气最浓郁的修行圣地吗!果然名不虚传!可以想象在接下来三个月的修行中,修为将会有怎样的突飞猛进!”他们情绪激昂,开始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起来。
而一向严肃的高天澈脸上也是一副摩拳擦掌、充满斗志的模样。虽然他已经来过琼阁几次了,可每次来到,还是忍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与他们的神情相比,元清尘的神色则平静许多,甚至与这些少年兴奋的神情有些格格不入,细心去看,他的眼神中甚至还有些茫然。
高天澈双手插腰,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对元清尘道:“清尘,走,四处看看去,看看这一年时间,琼阁有没有什么变化。这里大部分人可是第一次来到琼阁,我们需好好带他们好好感受一下琼阁的奇妙之处。对了,还是先去琼书楼吧,他们听说是神女所建,早先就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了。”
听高天澈神情激动的说完,元清尘却丝毫不为所动,也未见丝毫好奇心,反而神色淡淡地道:“你带他们去吧,我去那棵大槐树下的石桌旁等你们。”他指了指远处一棵长的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
那棵大槐树的树干极其粗壮,直径足有一丈,树荫郁郁葱葱遮蔽一方天地,其下安置着不大不小一方石桌与四个石凳,颇有些闲趣之意。
高天澈知他心中所虑,凑近他耳边,低声劝道:“不要总是这么心事重重,不就一个小小的咒吗,以你的天赋和悟性,何必如此忧愁?”
元清尘遥望一眼天际,似自言自语,又似答他,声音极低地,道:“是吗?”
高天澈却并没听到他回话,看他想清净一会儿,便也不再扰他,转身对身后一群少年们,扬声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琼书楼,以后的三……咳,一段时间便要在那里修行了,大家相互照应着些。”他说到“三个月”时,想起了萧遥那似是而非随意进出琼阁之语,便中途轻咳一声,立刻改了口,心道:“等看完琼阁出来,定要修书一封回去,问问老爹这琼阁时令之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他对元清尘道:“清尘,那我们走了,一会儿树下见。”
元清尘点点头,兀自坐在了石头凳上。
高天澈便扬手一挥,带着众人向琼书楼而去。
众人对于元清尘不与他们同行,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元清尘一直以来都是这般无波无澜淡薄至极的性子,好像对什么也无动于衷一般,他们也不便多说什么。
看众人喧闹着走远,元清尘重新走出结界,在出口处捏了一个飞鸟诀,将一封书信送了出去。
他回到石桌旁重新坐下,开始静静等着众人再次回到这里。
当萧遥回到了琼阁,来到那颗大槐树下时,便看到元清尘正坐在石桌旁怔怔出神,神情显得十分悠静而淡薄。从他初见他时,他便觉得这个人好像太疏淡了些,仿佛少了点什么,可少了些什么呢?他又一时想不出来,总之此人好像随时要轻悠悠飘去一般,仿佛没有根基。倒是他右眼角下方那颗明艳的红痣,给他增了些活气与别样的风情。
萧遥忽然想起了一首诗,倒是很配他眼角下那颗红痣。
萧遥嘴角微勾,心头升起了吟诗的雅兴,他漫步走近,同时悠远深情的声音缓缓吟诵出声,道: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萧遥声音本就慵懒好听,又加语调清缓,如此情意款款的诗词从其口中娓娓吟出,颇具情调,俨然成了一个叹红豆独怜,无以寄情的少年朗。
元清尘看着他竟然一时有些发怔。
然而,这一派诗意的情境,却因他到得石桌旁一屁股坐到石桌上,甚至还一只脚往一旁的石凳上一踩而被毁的一干二净。
石桌本是饮茶之地,石凳更是坐人之处,萧遥却如此行止无状,实在有些不端。
然而元清尘却并无觉得不妥,他看了眼萧遥,微一颔首,礼数周到地道了声:“萧公子。”
萧遥也不起身回礼,而是微微一笑,道:“此诗如何,是不是很配你眼角的红豆?”
元清尘并未答话,似未听到他说话一般。
萧遥也不在意,他伸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往缠绕大槐树树干的紫藤蔓上一丢,一击命中,不由得意地欢呼一声。他转头继续道:“为何只见你一人?你的那些同修呢?”
元清尘道:“去琼书楼了。”
萧遥露出一副无趣的神情,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元清尘动了动眸子,看着萧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萧公子可是早已进来了琼阁?”
萧遥对元清尘印象还不错,知道他想问什么,便直言道:“不错,大约在一年多前罢。”他弯腰又捡起一颗石子在手里扔着把玩起来。
元清尘道:“那这一年间,萧公子就一直待在这琼阁之中吗?”
萧遥摇摇手指,道:“非也,非也,只是白日里头来这里逛逛,日头下去,便会下山归家。”
元清尘看他不似在胡言,心中疑惑更甚,喃喃低语道:“怎会?”
萧遥知他所想,便替他道了出来,道:“怎会有人可在这琼阁之中进进出出,而不受时令之限是吗?”他扬手再次把石子丢出去,打中了紫藤。
元清尘没有说话,只是用清浅的眸子看着他,待他说下去。
萧遥道:“其实我也不明白缘由,反正我来时便是如此,根本就没受过什么时令之限。兴许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个限制呢?”
元清尘摇摇头,口气笃定道:“不会。”
萧遥疑惑道:“什么?”
元清尘站起身,看着琼书楼的方向,道:“半年前,我来过,琼阁结界并未开启。”
萧遥耸耸肩,道:“啊……那我就不清楚了。”
元清尘转身看向萧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身上的生机与活力很是有些灼眼。
萧遥看他定定看着自己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喂,在看什么?”
元清尘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
萧遥觉得这人挺有趣,明明心中有事,却又强装做无事,真是倔强又别扭,不由让他想起了还被他藏在树上那只。
他嘴角一勾,问道:“喂,你眼角下面那颗红痣是天生的吗?”
元清尘平淡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似迷茫,又似苦涩,道:“是咒。”
萧遥一下子露出了好奇之色,道:“喔,那是什么样的咒?”
元清尘明显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低眸颔首,告辞道:“萧公子,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待萧遥再说话,转身便走。
直到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彻底,萧遥才又道了句:“还是别扭。”
他摇了摇头,折了一根草杆叼在嘴里,朝元清尘离开的方向,笑道:“您慢走。正合我意,多谢,多谢。”这时他才走到大槐树前,伸手摸了摸粗壮的树干,身形倏然一动,再看时,人已落到了大槐树的高处的一根粗壮树枝上,他拨来眼前浓密的树叶,眼前便出现了一只正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的花斑猫,只见它两只耳尖上的柔软白绒毛随着轻风微微拂动着,挠的人心中是又软又痒,而其三条尾巴也被编成了一条白色大花辫子,尾端还被系了一个红色蝴蝶结,赫然就是萧遥在黑妖林救下的那只三尾花斑猫,此刻它正将头枕在两块圆圆的大饼上,睡的正酣。而那大饼正是他初遇少年修士时他从萧凝篮子拿来带给它的。
萧遥一只手揪住猫耳朵上的绒毛揉了两下,一手拿着草尖往它耳朵上挠痒痒,道:“喂,醒醒,起来拜见救命恩人了。”
花斑猫眼还没睁开,爪子却已先到。
萧遥哪能再中招,眼疾手快缩回手,不满道:“挠我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这么快就想恩将仇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说好好报答我也便罢了,竟然还如此对待,信不信我再次把你丢回黑妖林去,让你自生自灭?”
花斑猫半睁眼皮,冷冷盯着他,道:“报答?我如此重伤,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萧遥不满道:“你这伤与我又有何干系?”
花斑猫道:“我本已用灵力将伤口修复大半,却又被你的符咒撕开,此难道与你无关?!”
萧遥细细一想,也有些道理,烟花符燃灵炸灵,而若恰逢是在用灵力修复伤口时,说不得还真有可能将伤口给再次撕开。
萧遥摸了摸鼻子,不平道:“谁让你背后偷袭?”
花斑猫冷哼一声,愤愤道:“我那是路过,恰好你挡在路中央!”
萧遥也颇有些不愤,道:“怪我喽?再说,我可是把你从狼嘴里救出来的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如此与我道谢?”说完,双臂一抱,扭头置气。
花斑猫恶狠狠盯了萧遥一眼,道:“是我要你相救的?!”
萧遥本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下去,心道:“也是,好像是自己要救它的。”但是又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没面子,便恶狠狠地把它脑袋枕着两块儿饼抽了出来,本意是想吓唬它,让它知道,若再如此顶撞他,它就没有吃的了。然而,没想到,他留给它的饼压根就一口未动。他不道:“你怎么没吃?!不吃东西,如何恢复?”
花斑猫直截了当地吐出四个字,道:“难以下咽。”语气中还颇显得有些嫌弃。
萧遥立刻拍了一下猫头,道:“你这只丑猫,竟然还敢挑食?”
只听花斑猫发出“喵呜”一声凄厉的长叫,冷酷地瞪了一眼萧遥,抬起爪子就对他挥了过去,这次明显比上次速度更快。
萧遥差不多也摸透了这只猫的脾性,就是傲娇、高冷、动不动就挠人,除此之外,好像也只能任他捏圆搓扁了,至少现在是如此。
他迅捷地缩回手,及时避过了爪子,笑呵呵道:“脾气还是那么大。”他捏起猫耳,俯身道:“告诉你,你最好安分点,少出声,若是让新来那些修士瞧见了你,当心它们一掌打死你。”
花斑猫轻哼一声,用极尽嚣张加鄙夷的语气,道:“就凭他们一群蝼蚁?”
萧遥霎时被逗乐了,道:“哟,口气还不小。那你说说,你又是何方神圣?天猫下凡?可我怎从未听说过这百年间有哪只猫成了仙的,成妖的倒是不少。”
萧遥此话说的确实有理,琼书楼《古今志怪》中就曾提及过这个怪现象,说猫族一类天生就聪明多慧,然而古往今来,猫族却是极难成仙的族类之一,此情形可在登仙名录中一探究竟。
花斑猫一听此言,顿时怒道:“与你何干?!”
萧遥奇道:“一时好奇,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花斑猫正要说什么,忽听到那群修士的声音靠近,想来已是看完琼书楼出来了。他赶紧叮嘱道:“三尾,那群修士来了,噤声!这些人多数虽然修为不怎么样,拍死你却是绰绰有余的,何况里面还有几个修为不低的。”
花斑猫不为所动,道:“我不叫三尾!”
萧遥道:“那你叫什么?”
花斑猫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遥便一拍猫头,兀自决定道:“那你就叫三尾了。”
花斑猫立时又是一爪,萧遥又是一躲。
萧遥瞪了它一眼,而后伸手拨开眼前的树枝,朝树下望去。
而从此以后,花斑猫也就是堂堂的白斩大人,其三尾之名也成了他被萧遥抓在手里的小辫子,成他甩也甩不掉的历史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