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秘密,佘家大院之内无人不知,院墙之外无人知晓。
这个秘密其实没有什么含金量,但是因为这个秘密的相关者是星落,佘家三小姐。于是,这件事的含金量就提高了数个档次。
那就是,咱们三小姐有一个爱好:占卜。大周信奉道教,三教九流在长安得到空前的包容,即便占卜是旁门左道,若是涉猎一二占卜之术,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是怪就怪在,星落在长安白虎主街边上,开了个小摊,专门帮人算卦。得亏戴一顶薄纱斗笠,若是让人认出,这件事怕是要惊动整个长安。
至于她是抱着什么想法,还真的是无人猜中。三姑娘性情本就怪,大家也都习惯了。
比如说偏爱诗词,却从不和名流大士交流文墨之事。修道速度名冠长安,却从不和其他天骄交流道法。身为名流之后,却偏爱旁门占卜之术。
这件事佘老佛君没有说什么,自然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占卜之术是以小明大、以微见著,通过微观与宏观的联系为原理,用龟壳、蓍草、铜钱、竹签、纸牌或占星等手段和征兆来推断未来的吉凶祸福,为咨客分析问题、指点迷津的方法。
星落偏爱七枚铜币组成的七星图来占卜,至于其中玄妙,大抵只有他自己懂。算卦的规矩也是相当怪,占不占卜全看心情。
蒙面算命,还自立规矩,甚至还是女流之辈,一开始自然招到不少市井流氓的骚扰。
这些长安地头的恶痞,凡是打搅过星落的,无一不成了废人。或是行至深巷突然被人暴揍,或是醉酒被人一脚踹进了河里。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奇怪的是巡城司的人对这些个怪事并没有表达什么看法,更没做出什么行动。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敢恶意骚扰。
所谓物极必反,这位神秘莫测,触之非死即伤的算卦姑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儿这件事就变得人尽皆知,普通人自然不敢近身。久而久之,前来占卜的大多是胆大的抱着猎奇心理来的,这一小部分人,还有大半部分星落懒得搭理。
大部分时间,星落就坐在街边,看着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幸好长安城里看过她蒙面打扮的人不多,所以不必担心被人认出。不过被不被人认出来,她也不在乎。
她将书房里的诗词本当做垃圾一般随意丢了一地,想着回去就丢了吧,反正全看过甚至会背了。再说了,也没哪句比得上那句的……
那个杨舒,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星落对长安城里的膏粱子弟本就不感兴趣,所以她也是长安城里少数不认识杨舒的人。
能写出这般旷意难平的词,想必平生坎坷,早已事故老道,不会……这人已经好大年纪了吧……若是豪门之后,想必自小家法甚是严厉,才在长安这股子腐臭的富贵泥潭里独善其身……这人不知长得如何,若是俊俏倒还是加分……
世间女子大抵如此。
神思遨游间,桌前早就坐下一人,还未等客人开口问算什么卦,星落便抢先问道:“那个杨舒是个什么人。”
客人先是一愣,向两旁瞥了瞥看看是不是隔墙有耳,小声说道:“这个杨公子呀,是个玩弄鹰犬的膏粱子弟。”
星落当然听得出鹰犬不是什么杨舒圈养的宠物,当即眉头一皱,不过这般面容自然全数藏在薄纱之后。
“我想来卜个我家娘子……”
“滚!”还没等说完,一个略带怒气的单音节极具爆发力的从面纱之后冲出,震得那人差点仰头倒过去。
……
第二位客人幸运至极的坐到了星落的桌前。
“这杨舒性情如何。”又是抢先一步问。
那人大抵是个常年混迹烟花巷所的主儿,说到杨舒这个“铜豌豆”一届堪称楷模一样的人物,自然是滔滔不绝,话不绝口。这位果真是个视女子为玩物的浪荡子,即便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荤话还是一茬一茬。
殊不知,星落最讨厌的就是这样人,这人比起前一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只一脚,就飞了出去……那下场,自然是要多惨有多惨,估计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了。
一下子惹了不少人来围观,但大家都围在那位幸运儿身边,却没人敢对星落指指点点。
星落才不管他,只不过这心里就一下子暗了下来。若是这么个风流才子,倒还真是可惜。其实诗词界写出绝妙词文,但是生**荡的人不在少数。世人对才子的包容度相当高。
但偏偏,星落就不是个有什么包容度的人。什么非文人不能多情,非才子不能善怨?其实只不过是贪恋脂腻温柔乡的污秽之人。才气这东西,和其他任何东西无关,更不是其他任何罪孽的托辞,这是父亲教给她的。
人群围着成了半个废人的那个幸运客人,星落瞟了一眼人群,又随机挑了一个幸运观众问道:“那杨舒现在在哪。”
那人长舒一口气回道:“杨家公子不在自己家,便就是在环采阁了。”
……
……
环采阁。
星落站在环采阁面前,她是一个女孩,她自然是从没来过这个地方。那不知所以的神情和几天前的那个昌龄来的小子一模一样。
正打算管他三七二十一冲进去问问谁是杨舒,长的什么模样的星落,忽的停下步。
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系列的自我询问:我为何要见他?单单为了一首残词?见了他又该如何招呼?这会不会显得不妥?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
而且听说这人是个淫贼,是个玩鹰斗犬的膏粱子弟。品性差成这样,我还见他作甚?
想到这里,星落迈出去的脚终究还是收回了,又做出了可能会让她再度后悔的决定:直接离开。
要不,让二姐来探探底细?
……
……
环采阁里的红粉们大都来自苦命家庭,毕竟在这个时代,从良为娼是最坏最后的选择。这些女子的命运终究还是飘零沉浮的。命运好的,被知己人买去,还能好好地过个下半生,命运不好的被哪个富家人买去作奴作妾,便活的不如猪狗了。
别的花楼里的管事人大都残暴,对待这些个低贱女子大概如同对待家畜一般,据说长安有个姓常的大富人家,把下人和狼狗关在一起,看互斗取乐。
杨舒却不,若有外人欺负楼里姑娘的,还会带人找上门算账。加上杨少爷向来出手阔绰,风流倜傥,长得也不错,楼里对他倾心的姑娘也是不少。尽管看到长得漂亮娇俏的也会上手揩个油,姑娘们大抵掩笑轻骂一声,若说真的厌恨,倒是真的没有。
环采阁里有两件奇事。
其一是从未露过面的花魁姑娘,没人见过她的真容。环采阁二楼的红阁,住着这位花魁。住了很多年,似乎从环采阁建立之初就一直在那里。
不知多少个醉汉想要冲上二楼一探究竟,然后被环采阁养的壮丁亲手从二楼扔下去。
其二是后院里杨舒的一处小别院,有幸见识过的说,院里养了几位天仙一般的歌姬。奈何金屋藏娇,这几位很少在环采阁里露面,更别说接客了。
其中,为首的叫红萧,眉眼间尽是冷冽,哪里像是青楼女子,也是最得杨舒心意。这样一群女子同伴杨舒,必会争宠,结盟对立的事也时常有。但是红萧却是不乐于这些,其余几个姑娘也是和她说不上几句话。
这些后院的红粉知己自然要比前楼接客的姑娘们地位高些,而红萧,就算是老鸨也不敢惹。
虽然说红萧不愿意和环采阁里的姑娘一路,服侍主子,排忧解难的能力倒是上乘。杨舒一旦有什么心结困难之事,众姐妹看得心急却没办法,到最后都是靠红萧出马。
红萧的清冷脾性倒不是针对谁,就算是杨舒,她的面容也是改也不改。被杨舒笑着成为“冰山美人”,赏了个热闹喜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