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遒劲有力的声音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声音来自空灵位，斜上方天空，那里漆黑一片，不见繁星。
王明用极短的时间判定方位，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将手中的烧饼朝那个方向扔去，只看到烧饼带着一股旋风般的劲气凌厉飞去。
管他是谁，先下手为强。
咔嚓一声，没有看到任何金属的亮光，那飞在空中的烧饼已经断成两半，向两边落去。仿佛被空气切碎一般，即便是松软的面饼，切口也相当平整。
即便那个人出手只是一瞬间，王明也模糊的判断到了他的身形。王明想也没想，左脚蹬地，飞冲向那个身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刀。
王明必须正面迎战，因为退缩逃跑，在这个人的结界里，只可能是死。虽然正面迎战也大概率是死，但是，总还有一丝生的机会。
王明不想死，他选择正面迎战。
其实早在踏入小巷，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策略。他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人。
烧饼做先锋，哪怕能够拖一秒钟，令对手恍惚一瞬也是好的，然后利用这一瞬间的恍惚，单刀直入！
果然，烧饼散落开的一瞬间，就露出了王明刺来的利刃，直击面门！这一剑，集合了王明所有的力气，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只能用这样迅疾的方式，以快取胜。那黑暗中的身影，离王明的剑尖，只剩咫尺的距离。
“轰”的一声，一道无形的拳风，裹挟着闪电和真元，冲向王明的小腹。就在剑尖即将到达黑影面门的一瞬间，王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带着黄土摩擦衣服的斯拉声，王明重重的摔在地上，划出去数步远，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王明有点头晕脑花，远处小巷外的热闹声依旧鼎沸，周边黑兮兮的小巷依旧安静。
王明的身体素质不算差，虽然他没有修行，没有用真元淬炼过经脉，但是从小在山上的生活让他获得了远超同龄人的身体强度。
但，都没用。
只一招，他败了，很彻底。
王明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哪怕，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个名字。
黑夜里，走来一个挺拔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面庞冷漠，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又仿佛，发生了许多事。
那个人打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王明，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会死。”没有感情，没有情绪，仿佛在和蝼蚁说最后一句话。
王明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刚才那一拳，几乎要了他的命。但藏在身后的那把小刀，却从没离开过他的手，依然握得很紧。
王明将力气送至喉咙，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死人问这个，没有意义。”
“我会报仇。”斩钉截铁！
那个人开始以另一种眼神打量王明，终于，那个人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目前为止，做出的唯一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动作。
“那我告诉你我是谁。”
“清风崖，道圣，玄关。你可知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明瞬间瞳孔放大，惊愕的看向那个黑影，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全天下人都知道。王明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道圣玄关，这个一听到就可以让人尊敬到跪下的名字。
数十年前，漠北狼骑还没有挥兵人族，人族自身也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度。奈河边的中原大地，人族散落，没有部落，没有联盟，但几乎，都有同一个信仰。
道教，那个引领了所有人族修习功法大道，放出三千大道供人参习的教派，是那个贫瘠的年代，人们唯一的信仰。
道家之中，实际上只有三个人，一个师父，一男一女两个弟子。那位师父，如今已是人人敬之，说起只谈“宫中那位”的道教鼻祖。
终于，周氏一族击败狼骑，一统人族，建立了大周。先皇陛下，在长安城昭告天下，立道教为国教。那位道教宗师，被请入长安城，尊为国师。于是天下一统，人族太平，人人都道：世间之智慧都出自长安。
而他的两个弟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道教理事人。为了使天下生灵受道家思想润泽，两个弟子迁居南方，播传道家圣典。
自此，南方有了两大圣人，占据着人族三千大道的高峰。
如果说，如今的皇族是整个人族的政治领袖，那么，道家就是整个人族绝对地位的精神领袖。
不过幸好，道家和皇族一直处于一个鱼水的状态，相辅相成，这也使得天下一统，长安太平。
国师一言，便可令天下人归服，两位圣人一语，便可让人族振奋一心。可见，他们的地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而南方的两位圣人，圣姑叫做池鱼，居于南溪涧。道圣叫做玄关，居于清风崖。遥遥相对，拂照南方。
玄关，那已经是大圆满的圣人了，他早已超脱凡尘，成为了超然的存在。所以，王明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位圣人，他并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那个人继续说：“清风崖和南溪涧中间只隔着几座山，每个月十五，我都会到访南溪涧，和圣姑品茶论道。”他说话的时候看向天上的皎月，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王明听到这句话时，再一次的震撼再次打在心头，这么说来，这个人承认了，他就是道圣玄关！王明不明白，一个超脱凡尘的圣人，怎么会想着亲自去杀他？道家不理朝中局势，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即便今天王明透露出了针对东都尉的势气来，也不足以，或者说也没有资格受到道圣的处置吧。
而且这位圣人居然会和他说出他和圣姑的事来，实在匪夷所思。
事实上，眼前的这个人，在王明临死之前，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想法，他想把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一吐为快，听众，是一个将死之人。这些事情，是他在平日里，从未和他人提起的。
他选择说出来，这也意味着，眼前这个少年，一定会死！
那个人又自言自语道：“那段在南溪涧的时光，当真是让人难忘。”说着，看着月色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温柔。
在许多人族的民间故事，茶楼谈资里，都将道圣和圣姑，比作了天下最完美的一对璧人。他们是世上最完美的伴侣，因为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圣姑，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博得道圣的心。
只有他们两个，才配得上彼此。
他们必须是一对，就好像真龙配霓凰，无需理由。世上的人都这么想，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非常符合人类的期望。甚至，道圣身边唯一的侍童顾渊，和圣姑身边唯一的侍女灵儿，都被当做天生的一对。
这是全人族的意志，这种意志在人族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种事实，一个铁打的真理。
“每日的南山涧，香花遍野，泉水伶仃。”那人说这话时，竟闭上了双眼，嘴角扬起难得的笑意。仿佛在回味那一段，和师妹在一起的时光。
王明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了。在他看来，道圣玄关和圣姑池鱼，都是活在云里的圣人，与这尘垢的浊世半分也不相干。
可原来，即使是圣人，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真乃世间众生，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如果道圣和圣姑早就定下情节，这件事传到了大周子民的耳朵里，势必会引起一场不亚于当年先皇驾崩的风波吧。天造地设的一对，终成璧人，这是天下人都想看到的。
这也意味着，道教的地位将会更加巩固，大周的信仰将会持续更久的时间，甚至会引得世间道家子弟，修道之人纷纷效仿。
玄关继续说道：“她最喜欢南国边境的枫叶，所以我们驾着灵鸢，去南国灵族看百里枫林。”说到“她”，玄关脸上是没有掩饰的温柔。
很难想象，一个脱离凡尘的圣人，会在世人面前展露出如此情痴的一面。
“南溪涧的松石山，一定很漂亮吧。”王明淡淡的问道。
“哦？”玄关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你去过？”
王明摇摇头，说道：“不算。”
王明仍旧伏在地上，却坚定地看着玄关，说道：“这世上有太多的美好了，你来到长安，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明没有等玄关回答他，而是把那把小刀插在地上，艰难的让自己坐起来。果然，圣人的一击，已经让他几乎殒命。
王明散开头发，任由他们披在两肩，那模样，仿佛癫狂。
王明摇摇头说道：“是啊，这世间的美好太多了，可不属于自己的，依旧不属于你吧。即使你再怎么强求，也无济于事。”
王明嘴角露出了有些恐怖的笑意，他狠狠的望着玄关。
“还在蒙骗自己吗，你哪里是什么道圣玄关？你说是吗，道圣亲传弟子，顾渊主教？”此刻，王明的脸上，绽放出另一种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