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结识义相投,合志同心契合稠。
今曰贫交初聚会,他年功业觅封侯。
当下狄公子道“金钱呵,我一路而来,天天亏得你以作用度。为甚么你今天产不出百十个来?倘你化不出来,就没了盘费,教我那里去觅食。”当时公子自言自语的踌躇,取出金钱,反反复复自9摸弄,不觉失手落到桥栏上,咕碌碌滚将下去。公子说声“不好。”两手抢抓不及,跌于桥下波澜中。公子心中大恼,眼睁睁只看着桥下水似箭流,对着波澜说出痴话来,教声“水呵,你好作孽!此子母钱,乃师父赠吾度日的,你因何夺去丨真好狠心也丨如今失去金钱!将何物觅食,又无亲戚可依,如何是好?”心中气闷,长叹一声道“罢了!我狄青真是苦命之人,该受困乏的,奉师之命到此,只望得会亲人,岂知到此失去子母钱,弄得我难以度日。想我是顶天立地之汉,断不能在街头求乞的,不如身投水府,以了此生,岂不是干干净净!”当时放下衣裳,在桥边低头下拜,叹声“水呵,我九岁时便遭大难,因命未该终,得师拯救。今朝没了子母钱,难以度日。又不愿沿途求乞,累辱我亲,不如仍入波涛之内。”
说罢,正在倒身下拜,有些来往之人,立着观看,多说他痴呆,交头接耳,纷纷谈论。忽然来了一位年老公公,扯着小公子问道“你这小小年纪,是何方来此,缘何在此望空叩拜?且说与老汉得知。”公子抬头一看,说道“老公公,你有所不知,吾不是你贵省人,我乃山西省来的,只为遭了水难,得仙币救上仙山收录为徒,习武七年。”老公公说“你既上仙山,为何又来此处?”公子道“只因奉师父之命,到此访亲,得师曾我金钱度日,方才堕下水中,没有盘费,又不愿丐食偷生,特地拜谢师父之德,父母之恩,愿溺于波涛之中。”老公公听了,微笑道“你这小官人好痴呆,万物皆惜生,为人岂不惜命!你为失此金钱小事,就寻此短见么?”公子道“老公公,非我看得生死轻微,只因没了金钱,乏了盘费,乞食道中,岂不羞煞先人?不如速死为愈。”老人听罢,说“小汉子,你是远方外省人,不晓得我们本省事。待老汉指点你一个所在,离此地不远,有一座相匡寺,当日周朝郑国贤大夫子产,为官爱民清正,死后人感其德,立庙祀之,十分灵感。人若虔诚祈祷,十有九验。你不如去求问神圣,倘若神圣许你得会亲人,自然会相见。如神圣说你难会亲人,那时候再死,亦不为晚。”在旁观看之人,也来相劝。狄公子听罢,只得依从,说道“既蒙老公公合众位指教,我前往求祷神明便了。”老人又呼小汉子道“还有一言,你可晓得?古语云‘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师命你下山,必有用意,言语之间,须要敛迹些。在老汉跟前,言既出口便罢,倘别人询你真情,断断不可透露。”公子应允,当时拿回包囊,踩开大步而去。
列位须知这子母钱,虽是狄青失落水中,实是老祖手下童子收去。老祖因他到得汴京,自然另有机会,故收去此钱,正是助他尽快得会亲人;即方才老公公对他说的那些话,亦是老祖化身来点化他的。
却说当下狄青一路上逢人便问相国寺的去处。一到寺前,果见来往参神之人,十分拥闹。公子等候一回,俟人少些,即忙进内,放下衣囊。只见有僧人在此,便呼道“和尚,吾要参彳申,求问灵签。”僧人听了应诺,即引公子到了中殿,炷上名香,跪于蒲团之上,稽首默祷,诉明来意。告罢起来,到神案上签筒里,伸手拾起竹签一枝。公子一看,其签上有绝句诗道古树连年花未开,到今长出嫩枝来。
月缺月圆周复始,原人何必费疑猜。
狄公子看罢,持签对彳曾人道“和尚,吾请问你,我要寻访一人,未知可得会晤否?”和尚接着签诗看罢,问道“你寻访之人,未知是亲戚还是朋友?”公子道“是亲戚。”和尚道“据贫僧看来,此位亲人分离日久的了。”公子道“何以见是久不会的?”和尚道“首言古树连年,岂不是日久不会之意。”公子说“不差。”和尚又道“至今长出这句,是与你至亲至切,同脉而来,他是尊辈,你是幼辈之意。其人必然得以相会,日期不远。”公子想来一脉亲人,必然吾母亲无疑了。又问应于何时相会?”合尚道“月缺月圆,即在此一二天可以相会了。但今日虽是月圆之夜,据贫僧推详起来,即此七月还未得相会。”公子道“缘何还有一月间隔?”和尚道“周复始三字,还要过了此月,待至下月中旬中秋节,定得亲人叙会无疑了。”公子听罢,复又倒身下跪,叩谢神夺氏,又拱手再l丨过僧人。
正要走出,僧人上前与公子讨签资,公子微笑道“和尚,小子是个初至汴京贫客,实无钱钞,今动劳于你,实不该当,待改日多送双倍香资便了。”岂知出家人最是势利,钱财上岂肯放得分文?听了狄青之言,即上前扯牢,怒道:“万般闲物,可以赊脱得,惟有神明的求神问卜之资,难以拖欠。你这人真是可恶,动劳贫僧一番,分文不与的么?你真不拿出钱钞来,休想拿出此包囊。”说未了,将包囊抢下。当时公子大怒,喝声“休走!”抢上拉住僧人一手按住。这僧人十分疼痛,挣扭不脱,高声嚷救。不意当时外边来了两个人,一人是淡红脸,宛如太祖赵匡胤一般,一人生得黑漆脸,好像唐朝尉迟敬德模样。若问两汉来由,乃是天盖山的绿林英雄,结义弟兄。当日扮为贩卖绸缎客商,实是在山打劫得来的绸缎,来到河南开封府城贩卖。进城将锻子放在行家销售。因尚未销完,是以也来相国寺中参神。参神甫毕,早闻公子、僧人争论之言,并见狄公子一表人才,必非等闲之辈,便带笑言道“你这和尚行为太差,既为出家之人,原要方便为主。既然他是外省的人,未曾带得钱钞也罢了,不该强抢他包囊。”又呼公子道“此位仁兄,且看我弟兄面上,不必和他争论!放手饶了他罢。”当下公子抬头一看,便道“僧人势利,何足为丨陸,多蒙二位排解;小弟感谢不尽!”
僧人见状,虽是心中气闷,只好进内拿出杯茶相奉。三人叙礼坐下,红脸汉道“请问仁兄尊姓高名,贵省仙乡,乞道其详。”狄公子道“小弟姓狄,贱名青,乃山西太原府西河人氏。二位尊姓高名,还要请教。”红脸汉微笑道“原来狄兄与弟有同乡之谊。”公子道“足下也是西河人么?”他道“非也,乃同府各县,吾乃榆次县人,姓张名忠。”公子道“久仰英名,此位是令昆玉么?”张忠道“不是,他是北直顺天府人,姓李名义。吾二人是结义弟兄。但不知狄兄远居山西,来至汴京何干?”狄青道?“小弟只因贫寒困乏,特至京中寻访亲人下落。二位仁兄到此,未知作何贵干?”二人道?“吾二人只因学些武艺,无人推荐,不得效力之处,在家置办些缎子布匹来京销售。如今货物尚未销完,偶然来此闲游,不意得逢足下,实是三生有幸。”公子道?“原来二位也是英雄,欲与国家效力,实与弟同心相应。”张忠道?“敢问狄兄,小弟闻西河县有位,备戎狄老爷,是位清官,勤政爱民,除凶暴,保善良,为远近人民称颂,不知可是狄兑贵族否?”公子道?“是先严也。”二人闻言,笑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多多有罪,乞恕冒昧不恭。原来狄兄是一位贵公子,果然品格非比寻常。”公子道:“二位言重,弟岂敢当。但吾一贫如洗,涸辙之鱼,言之惭愧。”二人笑道?“公子休得太谦,既不鄙我弟兄卑贱,且至吾弟兄寓中叙首盘桓,不矢卩尊意如何?”公子道既承推爱,受赐多矣。”于是李义又呼唤和尚,且拿去一小锭银子,只作狄公子的香资。这僧人见了五两多一锭银子,好生欢喜,连连称谢,还要留住再款斋茶,三人说不消了,于是一同出庙。
三人一路谈谈说说,进了行店中,店主人姓周名成,当时与狄公子通问了姓名,方知狄青乃官家之子,格外恭敬。当晚周成备了一桌上品酒筵,四人分宾主坐下,一同畅叙,传杯把盏,话得投机,直到更深方始各自睡去。次日,张忠、李义对狄青言道?“足下乃一位官家贵公子,吾二人出身微贱,原不敢亲近。但我弟兄最敬重英豪,今见公子英雄义气,实欲仰攀,意欲为异姓手足之交,不矢卩尊意肯容纳否?”公子听罢,笑道我狄青虽然忝叨先人之余光,今巳落魄,是个贫寒下汉。二位仁兄是富豪英雄,弟为执鞭尚虞不足,今辱承过爱,敢不如命!”二人听了大悦,张忠又道?“若论年纪,公子最小,应该排在第三,但他英武异常,必成大器,若称之为弟,到底心上不安,莫若结个少兄长弟之意。”李义笑道?“女卩此甚好!”公子闻言道?“二位仁兄说的话未免于理不合,既为兄弟,原要挨次序才是。年长即为兄,年少即为弟,方合于理。”李义又道?“吾二人主意巳定,公子休得异议,即在店中当空叩告神祗便了。”当下又烦店主周成备办香烛之类,焚香毕,一同祷告。三人祝毕,起来复坐,自此之后,张忠、李义不称狄公子,呼为狄哥哥。
是日,狄青想道?“我自别恩师,来至汴梁,岂料亲人不见,反得邂逅异姓弟兄,算来也是奇遇。他二人一红脸,一黑脸,气概轩昂,定是英雄不凡。他说在家天天操习武艺,未知S个精通!且待空闲之日,与他比个高彳氏。”一日,张忠呼声“狄大哥,你初至汴京,未曾耍过各地头风俗,且耽搁几天,与你顽耍。待销完货物!再与你一同访亲!未知意下如何?”狄公子未及开言!李义笑着先说。
不知李义有何言语,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