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好混。
赵易坐在小白驴上，一袭白衫和驴子尤其相配，一颠一颠的走在官道上，突然没来由的想起这么一句话。
这话挺有道理的，至少他大哥和爹都挺认同这句话。
这也算是身无分文的自己有感而发吧。
哦不，自己还有一个铜板。
从袖子里掏出铜板，中间方孔旁的四个“祥瑞通宝”四个字明晃晃，有着被摩挲过的好看的色泽，若不是在毛驴上，还真忍不住抛起来。
收起铜板，赵易摇头晃脑的哼唱着小时候在梨园里听过的小调，少年独有的清脆的嗓音显得悠扬而绵长，惹得一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了眼这个负着长条的俊俏人儿。
大宋的路多，也长，从泰安一路南下，短短两天，赵易就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他们面上各异的神色，少年总忍不住揣摩他们在想些什么。
这感觉很好，至少少年很喜欢。
就像他大哥常说的而胡言乱语一样，虽然没有道理，但他就是喜欢。
哼着小调，赵易看见了前方的袅袅炊烟。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在那里借宿一晚吧。”
看了眼天色，赵易踢了踢毛驴，晃悠悠的错出了官道，顺着小路向着村子走去。
······
······
“啧啧，我年轻的时候看到过啊，那明晃晃的剑啊，唰的一下就出去了，乒乒乓乓挑来挑去的，和那个刀客战的那叫一个热乎。”
村子唯一的小酒馆里，一个酒糟鼻的老头站在馆子中央，唾沫横飞的说着，时不时的打个嗝，摇晃着走了几圈，说的是活灵活现，周围的几人也听得入神，就连打酒的小二听着，脸色也涨得通红，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末了，那老头咂了咂嘴，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一脸的唏嘘：“那剑客据说在外头是个人物，见了我连说根骨颇佳，要收我为徒，可惜我心系家中老母，就婉言谢绝了他。”
此话一出，酒馆里便响起了一阵“嘘”声。
“王老头，你说的这么神，那咋没看见你背着把剑大杀四方啊。”
“就是，您老啊，就别吹嘞。”
听见这些话，这老头登时就坐不住了，“唰”的一下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发声的地方瞪了一眼，扬言要跑到他们家去告诉他们婆娘这群人跑来这里偷懒。
而那些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连忙嘻嘻哈哈的赔了个不是，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酒馆。
眼见如此，王老头胡子一挑，神神在在的坐回了长凳上，闭着眼睛，脸上一派得意之色。
然后便听见了跨过门槛的声音，以及小二的招呼声，还有不同寻常的寂静。
有些疑惑的抬眼一看，酒糟鼻老头露出了惊艳的声色。
一位身着白袍的翩翩少年负着破布包裹着的长条，腰间栓着个老酒葫，晃悠悠的走了进来，一把解下葫芦抛向了小二。
“小二，打酒！”
······
······
“敢问，这位少爷是······是江湖中人么。”
王老头有些拘谨的站在赵易面前，布满酒液的双手在粗布衣服上搓了又搓，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围的酒客见此，都有些惊讶，然后又有些好笑。
平时像大爷的王老头难得装孙子，倒是挺有趣的。
一时间，寂静的酒馆又嘈杂了起来。
少年看着眼前的酒糟鼻，有些好笑，站起身做了个揖：“老人家快坐吧。”
“哦哦，好。”
看着赵易给他行礼，老头更加惶恐，连忙说：“那你也坐，坐。”
“那晚辈就不矫情了。”
赵易也没推让，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敢问少爷，是江湖中人么？”
再次问了一声，王老头咽了口口水。
赵易闻言一笑，拍了拍倚在桌边的铁枪：“初入江湖，还不算是江湖中人。”
闻言，一直紧张地王老头倒是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我说嘛，看那酒葫我就猜到了。”
赵易心中一动：“这酒葫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这酒葫他也是买来装装样子，里面是没有酒，只是今日觉得不太对劲，才狠下心跑来买点酒。
“那是！”王老头露出一口大黄牙：“这也算是江湖里不成文的规矩了，喝酒用五两葫，啧啧，有感觉。”
赵易突然想起了铁枪宗，想起了泰安，指头扣了扣桌子，也是笑道：“是啊，有感觉。”
“老人家也是江湖中人吗？”
“这倒不是，但我也学过一点剑术，勉强算是个武夫。”
“那倒是可惜了。”
“是啊，挺可惜的，比起这帮没劲的家伙，我倒是更喜欢小孩儿和江湖中人。”
王老头指了指周围的一圈庄稼汉，颇有些百无聊赖的语气，说的这一帮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缩了缩脖子。
“你今晚打算住哪儿？”
王老头指了指酒馆外的天，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不时有归雁落入山林，这倒是让赵易好好考虑了一下住宿的问题。
赵易接过小二递来的酒葫，从袖口掏出明晃晃的祥瑞通宝递给了小二，然后小心的将酒葫芦拴在腰间。
“要不你住我那儿吧，正好陪我做个伴。”
见着赵易半天不搭话，王老头咧嘴一笑，一把拉过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虽然心中想着叫亲热点，但自小养成的良好教养确是让赵易多了一份矜持，只是充满感激的朝王老头谢了一句，然后提起倚在桌边的铁枪，跟着哼着小调的王老头走出了酒馆。
看着王老头抽出别在腰间的铜烟锅吞云吐雾了一番，赵易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将拴在酒馆口柳树下的小白驴解了开来，牵着毛驴，小跑着追上了王老头。
“敢问老人家，此处是哪里？”
“这小破村子叫五香村，要啥没啥，顺着官道再走十多里就出了泰山地界了。”
说着，王老头狠狠地吸了口铜烟锅，长“吁”一口气，再次重复道：“这小破村子，要啥没啥。”
夕阳西下，将毛驴的影子拉的比赵易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