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醉人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快的很。
林槐带着青玉走了,琴娘子允的,说是坊主答应了,可赵易从头到尾也没看见一个像是清月坊坊主的人。
元夕后又要选花魁,舞娘子似乎极有可能当上。
青玉手上捧着花灯,泪眼婆娑的下了花楼,三层阶梯一步步的走,这里毕竟养了她十八年,还有几日便是她的生日,到那时就是十九年整了。
也不知是在不舍还是在高兴,或许都有吧。
女人的心思真就是这世界上最难看透的了,明明一直渴望着哪怕早一秒也好要离开这烟花窟,现在真走了却又不舍得很。
舞娘子哭的最厉害,她是青玉带大的,平日倒都是这个小娘子表现得像个大人,这分别了总算是露出点小孩子脾气。
琴娘子倒是没什么,只是笑着看青玉下了三楼,手轻轻的摆着,她这会儿笑的很恬静,褪去了那一身风尘气,就当真是作为一个大姐看着小妹出嫁。
赵易拿了她的琵琶琴头,那已经被飞刀截断了,三把飞刀三楼各一把,也没取下来。
白衣少年就跟个拾荒的一样,最后下的三楼,只有他看见了琴娘子哭,只是不曾哭的大声,一点点的流泪。
赵易看着就有些感同身受,就有些心疼了。离别才是这世间最疼的伤痛,不会被时间磨平,反倒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越发揪心。
情难自禁。
少年一言不发,取了她的琵琶琴头,这个可以挂在小白驴身子上,这也是他用那身蓝衫换得来的。一把琵琶就琴头最珍贵,以后若是见到了琴艺绝佳之人,也可以把这东西赠给他。
那琵琶身就倚在了墙边,和那柄半残的风流剑在一起。
只有剑娘子笑着送青玉离开了,这红衣娘子最嫉妒的便是青玉,但却生不出怨恨,所以她也是希望青玉好好地。
“你要好好地对青玉。”
这会儿不叫花魁了,也不应该叫花魁了,她从四楼走下来的那一刻就不是花魁了。
“你应该好好地对青玉。”
林槐点了点头,剑娘子对他最不放心,但也终究是叹了口气。
出了清月坊已经是傍晚了,这三关闯完,时间不短。
一出了清月坊,林槐就拉着青玉。
青玉也是羞红了脸,虽说之前大胆,但这会儿林槐和她的关系不同了,她也害羞了。
“这次还是多亏张兄和赵少侠的帮助了。”
赵易提着琵琶琴头,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儿夜幕已经快降临了,湘江边上也有了三三两两的才子佳人贵公子,大多都捧着个花灯。
青玉也捧着个花灯,这便是林槐的最后一刀,窃美人相思的第四刀,也是赵易看来最精妙的一刀。
之前的飞刀再惊艳,也不过是杀人的刀,这第四刀却是让一个已经心死的姑娘给救活了。
难怪是五境风云第一刀。
林槐看了一眼湘江水波,今日的湘江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不是大江,倒像是一泊湖泊,每年的元夕都这样。
青衣书生思量了许久,解下了自己一直束着的发带。
“这发带是我六岁那年碰到高人时,高人所赠,一直用到了现在,也不曾损坏过,这发带就送给少侠了。”
书生卸冠,这礼节已经是重到不能再重了,少年一惊,便想要拒绝,却被张全拦着了。
青玉脸上也有哀求。
赵易看了眼黑色短打的捕快,终于还是接过了这青色的发带,黛青色,青的好似蓝,却又比蓝更艳丽。
“多谢林大哥了。”
少年当着林槐的面,把那发带束了起来,黛蓝色配少年乌黑的发丝,也不突兀。
青衣书生长吁了一口气,他给张全留了那十二年的竹叶青,送往城中二楼风景最好的酒楼了。
捕快和少侠看着夕阳沉下了湘江,江边的小道变得热闹,书生和花魁也不知去往何处了,才动了身子。
“这家伙,见色忘义。”
张全笑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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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衣衫隐在树荫下,但那白色的人儿却是怎么都忽略不掉的,少侠独自走在江边,江上满是花灯,红色的烛火映了天了,照的漆黑的夜空也多了几分光彩,若不是见着那点点繁星,只当是日未曾歇。
这就是赵易最想看的花灯,莲花灯承载着情谊和蜡烛,往东去了。
等了这么多天,能看见这满江花灯,不亏。
张全去酒楼喝酒去了,醉人的不知是酒还是美人,他倒是孤零零的,走在江边。
江边还有个孤独的人,他好像失去了所有一般,站在那儿就让人忍不住怜悯他了,白衣胜雪,只是不见了金线绣的牡丹。
他坐在江边饮酒。
风流浪子,东南清月。
赵易喜欢看喝酒的人,于是他也站到边上了。
东南清月的气质又变了,从风流浪子变成了痴情的人儿。变得实在是彻底,若是他的那位至交好友江南见到他,恐怕也一时难以认得出他来。
他也变得更加深邃了,白衣侠客好像看透了很多东西,却又好像俗事缠身,变得像个真正的不着天涯的浪子。
“你破六境了。”
东南清月喝的是梨花酒,这酒现在正好酿的美味,他也最喜欢喝梨花酒,梨花白里泛着黄,他的白衣也会时常绣上金线。
林槐虽然喝酒喝的不多,但他最喜欢竹叶青。
“破了。”
白衣侠客,他此时没剑,也不好叫剑客,只能叫侠客了,点了点头,今日的夜风很大,但不管多大,今夜的湘江总是平静的。
“青玉······她出去了吗。”
“出去了,接她出去的是柄飞刀。”
赵易笑着,看了东南清月一眼。
“是柄痴情的飞刀,你大可放心。”
点了点头,东南清月的酒好像喝不完一般,看着有几分微醺了,却依旧往嘴里灌着酒。
“这不是酒。”
“这是梨花酒······”
“湘水没有梨花酒。”
赵易打断了东南清月,那酒坛子里没有酒气,湘水城中也没有梨花酒,湘水城里根本就没有梨花。
“这是水,最醉人的湘江水,勾人的魂。”
这话虽然是从赵易的嘴里说出来,但这不是赵易的话,是赵瑜的,赵瑜来过湘水,并且跟赵易吹嘘过。
“这话不错。”
东南清月终于笑了起来:“这话我喜欢。”
“你现在怕是全天下最上边最上边都有数的天才了。”
少年的黑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从来没听过泰山有人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破到第六境。
庆州也没有,现在东南清月是庆州最年轻的第六境了。
他才二十一岁,刚刚脱了少侠的年纪。
“你怕是比我大哥还天才了,这我不是很想认,但没办法。”
说道赵瑜,赵易脸也难得的垮了下来。
十年来也有通信,却从未见过那个天资过人的大哥说到自己破了六境。
东南清月摇了摇头。
“赵瑜,他······你的大哥比你想象的更天才,我听说你十年没有回金陵了,你自然不知道你大哥是什么样。”
白衣剑客话语间流露着一丝佩服,更有着些许的嫉妒。
“你大哥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让我嫉妒的人。”
东南清月把酒坛子抛进了湘江,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太天才了!”
叹了口气,白衣剑客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个空的剑鞘。
“我的那柄风流剑,你不曾拿吗?那是柄好剑。”
“但我有把更好的断剑,比你的风流剑更白。”
赵易笑着回答,东南清月也笑了,弹了一下白鲨鱼皮的剑鞘:“那也正好,这儿也不用插剑了。”
“江湖上又多一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