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牵着解白鱼的手把她带出了垃圾街。
解白鱼的脚步很是虚浮的,她的眼睛被布蒙着,李青山没去想象那块布后边的样子,他就这么低着头,拉着跌跌撞撞的解白鱼出了那阴暗的巷子。
“对不起······”
李青山扯下了头套,抱着身上满是污渍的的女人,嘴上不停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李青山话语中夹杂着哽咽,解白鱼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嘴上一开一合,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嘶哑。
凭着感觉摸到了青年的头,解白鱼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她也在哭,听到李青山声音的时候就一直在哭,明明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才对,不管几次都在添麻烦,明明一点都不懂在意的人的心思。
她已经是哭不出来了,眼上的伤疤又裂了开来,几道血线滑了下来,李青山只觉得更加自责。
他们两个心中的悲伤已经满到要溢出来了。
街上的行人都有些奇怪的绕开了他们。一颗石子砸在了李青山的头上,李青山赶忙糊了一下脸,松开了解白鱼。
“不用装了。”
中年捕快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都看见了。”
张全靠在墙边上,他身上也披着件黑袍,手上拎着个头套。
“你把信送了?”
早上的时候,他拜托张全去送那份给过江虎的信,约好三日后晌午时分在拦路虎寨上聚会。
“送了。”
看着强压着语气的李青山,张全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哀伤,看着他急匆匆的牵着那个穿着布衣的盲女人走着。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强压着。”
张全跟在后边,他的身子是蛮魁梧的,路过的行人都纷纷避开他,所以很轻易地追上了李青山他们。
“这一切你都可以交给我来处理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可以歇一歇······”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话说到一半,李青山就停了下来,嗓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打断了张全的话。
“一开始只是因为你把我送进了衙门,所以觉得你是个死板的家伙。”
解白鱼只感觉到手上的劲更重了。
“但到了后来,你自顾自的就开始剿匪,莫名其妙的,为了你那个无聊的理由。”
“现在又要我放弃!嘴上还说着为我好!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李青山已经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你知道我背负着什么样的仇恨吗!你知道我的责任吗!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支撑着我的是什么东西!”
衣袖鼓动,张全只感觉有一股猛烈的风,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吹的后伏了起来,李青山的拳头越来越近,他好像愣住了,也没去躲,就看着这个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
嘴巴下意识地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李青山看着右脸一片青紫的中年男人,脸色阴沉。
“不管怎么样,三天以后,翻林虎就死了。”
说完,就拖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解白鱼往人群中走去,留下了还在发呆的捕快。
有穿过小街的长风,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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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易陪孙东海坐在凉亭里喝茶。
孙东海已经换上了他常穿的那件黄衫,两个孙家小公子在庭院里拿着两根树枝在打闹。
孙东海朝他俩招了招手,却被一脸嫌弃的拒绝了。
这两孩童做了鬼脸,嘴上嚷嚷着大哥身上汗味太臭,一边嬉笑着跑出了院子,急的身后的小厮们赶忙追了上去,怕给摔着伤着了。
黄衫的公子苦笑着喝了口茶,赵易倒是饶有兴趣,这两个孩子在他看来颇有侠义之风,想必又是两位向往江湖的好少年。
“孙兄等剿完了匪,想干什么呢?”
今天的天气是这六月很难得的,风吹的很是凉爽,不远处池塘里碧波荡漾,那荷叶已经有半人高了,倒是一片碧海。
“这倒是没想过。”
孙家老大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也没啥可以做的,家里的三个弟弟还太小了,至少还得等上十年。
十年以后才算是有出息了。
在那之前,孙东海恐怕不能做什么。
“不如去走江湖吧?”
赵易笑眯眯的看着孙东海,他笑起来很好看的,就像是戏馆里刚入行的伶人,很干净很素的笑容。
孙东海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赵易会建议他去走江湖。
“这就······”
“不去试试吗?”
不等他把话说完,赵易就打断了他。白衫的少年站了起来,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让人很舒服的长风。
“江湖很有趣的,能看见很多东西,那些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看见。”
“东海的飞剑,终南的人仙,大漠的孤月,关北的雪山,不会只是说书人口中的传说,你都可以去看见,甚至你也可以成为传说。”
少年重新睁开了眼,孙东海看的真切,那张秀丽的脸上嵌着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你知道吗,我爷爷曾经说过,每个人看见的江湖都是不一样的,我爹说我爷爷在放屁。”
“但是我觉得爷爷说的很对,江湖是不一样的,我大哥也说江湖是不一样的,他说他看见的江湖就比爹好看的多。”
“大哥他真的是我最佩服的人了!你知道天山的雪花吗,那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的,那边的雪花不会化······”
“黄江渡口的四大恶人其实都是好人,长河码头的五魁首倒是在和人比武的时候耍阴招······”
赵易滔滔不绝,孙东海听得也开心,他眼上也有点放光了。
什么泰山的岱宗少掌门是个暴脾气娘们儿,和越宗少掌门正好配一对;北沧剑客闲来无事,就喜欢每年月圆的时候偷偷跑到紫禁城大笑两声;藏诗刺林挽笙每次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都喜欢念个诗号,但上次遇上了寒山的破风刀,被打得很惨······
孙东海也闭上了眼,手上捧着茶盏,徐风吹的塘上的荷叶微微晃动,只听着赵易突然叫了一声。
“有荷花了!”
循声望去,只见得一只半绽的花苞藏在翠叶之间,孙东海只觉得那花苞嫩的滴水。
“我说,如果你要走江湖的话,等哪天再遇上了,你告诉我,你看见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江湖,咋样?”
只感觉半沐浴在阳光下的赵易有些朦胧了,孙东海咧开了嘴。
“行啊,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