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圆形广场一边的草坪上,被麻绳围出了一块长约50米,宽约30米的小型球场,两端的正中各摆放着一个简易球门,场地被一条白垩画的线一分为二。不用说这就是当地青年人自建的一个小型足球练习场。
足球运动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华的汉代,那时叫蹴鞠,本是训练青年士兵的方式,直至唐宋就日渐成为了成熟的比赛模式,踢的皮球叫‘俅’,北宋徽宗时的权奸高俅就是靠踢得一脚好俅发迹的。
到了大清朝,出于满人对固化统治、弱化汉人的需求,蹴鞠开始备受限制日渐衰落。而在这英吉利国却将其发展成足球,大行其道,于几十年前更是成立了专门打比赛的协会和俱乐部,民众踊跃参与,颇有些国球的架势。
此时秦潇、周烔二人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对峙着,比比划划说着什么,见到李白安一行飞身而至,便快步迎上前。
李白安严厉地说道:“我三令五申,不许你们和当地人发生任何冲突,你们没把我的话放在耳朵里吗?”
“义父,我们怎敢,”秦潇低头道:“只是那几人实在欺人太甚,我们在学校里也踢球,见他们在耍不禁过去看看,偶尔品评了几句。谁知他们竟向我们吐口水,还骂我们是,我们是……”“有尾巴的中国猪!”
周烔愤愤地一边抢道:“我们实在愤而不平,就上去与他们理论了。”李白安一行人虽在英国已经多年,但却一直以大清子民自居,辫子也一直未曾剪掉。
他们几个大人自是没什么关系,但两个男孩子在同学中却显得很是异类。所幸两个孩子的成绩都相当的好,在各方面表现也都很优异,所以在同学中也得到了相应的尊重,并未受到过什么侮辱。
李白安想想少年人难免义气冲动,自己年轻时不也是肆意风发?便说:“我们一行是来英避祸,与当地人尽量不要有冲突。古话不是说:忍为高,和为贵吗?还是少惹麻烦。我们这就回去吧。”
一行人转身刚要走,就听得身后几个英国少年的嬉笑声、口哨声响了起来,污言秽语也炸了开来,最后竟然侮辱到了一行的女子身上。
心月不太出门,英语不好没听懂,盛思蕊可是按捺不住了,回过头来:“你们几个小流氓说谁,信不信我代你们妈妈教训你们这些没教养的!”秦周二人也早已按捺不住,叫到:“义父!”
李白安虽然嘴上那样说,但毕竟曾是个刀头舔血的人,加上之前愁思的烦闷,热血一涌,对二人说:“你们去吧,在球场上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猪!但切记不可致人伤残,也不能见到血。”
他也看过几次足球比赛,知道就靠这两个孩子,对付对方六个球员已经是绰绰有余。
秦周二人回到球场,向对方打头的一个棕发钩鼻、满脸雀斑、高自己半头多的男孩子冷冷地说:“是男人就别耍嘴上功夫,有本事场上较量一下。你们输了要向我们所有人当面道歉。我们输了随你们怎么骂。”
那男孩一愣,看了看说:“你们几个人跟我们比?”“两人。”“你们开玩笑吧!我们可是有六个!”
“两个就足够了,一人守门,一人踢球,规则只说最多十一人上场,可没说两个人就不能上。”
那男孩子又愣了半天,看着他们二人说:“你们没疯吧?”
“废什么话,赶快开始,我们还等着回家吃午饭呢!”“好吧,既然你们自取其辱,我们也不客气了。兄弟们,准备上场了!”
周烔和对方守门员各自就位,对方的四个队员也已列阵完毕,秦潇和雀斑脸站在场中央,脚下就是牛皮缝制的中空充气的皮球。雀斑脸男孩儿轻佻地说:“你先开球吧。”
秦潇撇了撇嘴,“你来吧,我中华乃礼仪之邦,客随主便。”“那我可不客气了。”“请便。”秦潇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雀斑脸右脚一分,皮球向着右翼接应队员奔去。只见人影一闪,秦潇已然截断了皮球,顺势钩脚向空中一踢,自己则打后空翻向上跃起。
于四米左右的空中,身体正成倒立状,皮球也已升至脚边,眼观球门左脚用力,只听得呼地一阵风响,皮球已经直入对方球门。
秦潇随后于空中扭转身形,大气不喘,缓缓地落在了草地上,微笑着面对对面几人。
此时对方球员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连守门员都在兀自发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球网上还在快速旋转的皮球。
全场只剩下周烔、场外的心月和两个女孩发出的叫好声。
对方球员听到叫好声才反映过劲儿来,但还在迷糊刚才这个球是怎么进的。
一旁的一个金色长发男孩儿走到了秦潇面前说:“这球不算!”
“为什么不算?”秦潇冷冷地盯着他,“因为……因为……我们还没准备好!”他面红耳赤的辩解道。
“既然已经开了球,双方就已经准备好了,况且还是你们先开的球,这不是规矩吗?”
场外的盛思蕊高声叫到:“你们耍无赖,输了球不认,丢不丢人?”那男孩顿时语塞。
这时雀斑脸沉沉地说:“这球按规则确实应该不算!”“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裁判,没有裁定的进球就算无效。”秦潇等也没想到这出,也一时无语。
这时场外一位一直坐在长椅上的男子站了起来,走进球场来到几人身前说:“我来说句公道话,刚才确实仓促,那个球就当热身!诸位如果不嫌弃的话,之后的比赛由我来当裁判,各位意下如何?”
(二)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健壮,唇上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西装革履戴着礼帽,一派绅士模样。
雀斑脸看了看他说:“这位西装先生,你懂踢球吗?”身后众人一片哄笑。
那人不慌不忙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了一个黑色皮子的证件本,打开后向在场众人展示,转到秦潇面前。
他见上面黑墨烫金印着‘英国皇家足球协会理事詹姆士·卡特’,几个英国男孩子闭了嘴,秦潇也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这位詹姆士点了点头,回身将西装脱下折好放在长椅上,摘下礼帽平整地压在西装上,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哨子挂在脖子上。
他再次走了过来,对两边说:“都准备好了吗?”“双方点头,”“那按照规则抛硬币发球,中国男孩你要哪一面?”“字。”秦潇可不想要别人国王的头像,“那好,你就是头像。”
说罢,将硬币向空中一弹,双手拍住,手一翻打开,“是头像,英方开球。现在球赛正式开始。”
雀斑脸此时已面色凝重,全然没了刚开始的狂傲之色。身后的队员也列开了架势,严阵以待。
只听一声哨响,雀斑脸右足脚跟一磕,皮球向后奔到了接应队员的脚下,秦潇正飞身过去截断,那人足不留球,迅即把球踢到了左侧球员身前。
秦潇正待转向,那球已被快速分向左后翼球员,秦潇刚要飞扑过去,球又被分回前方球员,秦潇回头转身身形刚起,皮球再次回到了雀斑脸脚边。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皮球只是在对方球员脚下快速流转,秦潇竟是没沾到半分。
场外的盛思蕊有些急了:“义父,他们这是在折腾消耗大师兄,欺负他一个人,这可怎么办?”“急什么,潇儿应该有应对之法。”
果然,秦潇慢慢地退回到己方的半场,双手叉腰,弯下身,似是在喘着粗气。
李白安笑道:“好戏就要来了!”对方见秦潇似有不支,而守门的周烔正懒洋洋半睡不睡地倚在左球门杆上,便快速交叉传代准备从右翼进攻。
球刚一进入己方半场,只见秦潇身形一闪已在对方身前,直接将球抢断于脚下,对方身后球员正要过来截断夹击,只见秦潇顺势双足夹球直向上方跃去,跨过对方头顶两米多高。
他足侧将球踢起,膝下向前一垫,看准球门,凌空一脚猛射,对方守门员见来势不妙忙侧身扑去,只见皮球划出一条曲线贴着对方的右侧球门角射入门中。裁判哨声一响,进球有效。
场外众人登时欢呼起来,此时已有不少英国人过来围观,见状也跟着鼓起掌来。
只见几个英国男孩儿都面目沮丧,喘着粗气,守门的抱着皮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就听得雀斑脸冲着詹姆士大叫:“裁判,我们要求暂停。”裁判点头应允看着手表,几个男孩子聚拢到了一起,悉悉索索说着什么。
秦周二人回到众人跟前,钱先生眯着眼笑着说:“不错不错,长我中华威风!”李白安道:“切记手下留情,见好就收。”
盛思蕊嬉笑着对周烔说:“周师哥看样子倒是个闲人了。”周烔憨厚地笑道:“闲还不好?靠着门柱子晒太阳挺舒服的。”
众人说笑间,暂停结束,两人上场各就各位。秦潇对雀斑脸说:“不如我们谁先进三个球比赛就算结束好吗?”对方阴沉着连说:“踢着再说。”
哨声一响,对方发球,但此次他们的阵势有了明显变化,球员都挤在中间慢慢地传带着球,磨磨蹭蹭。
秦潇心道:这一定是明知不敌在拖时间,必须趁热打铁。于是飞身上前,在一个空档间截下了球。正待脚上发力,只见对方四个球员已如铁通一般将他团团围住,而自己和球已然被箍在中央难动半步。
秦潇左突右冲都难以突破这几人的围困,这四个人背着手就跟连在一起一样,不给他留下任何突围的空隙。欲将球从头顶踢出,可是四人的四个脑袋就像粘在一起一样,秦潇身形不如他们高大,一时也无可奈何。
就在他转来转去,左突右撞之际,忽听一人叫到“妈的,我的眼睛!”回头一瞧,原来在他扭转突围之时,脑后的辫子也跟着飞了起来,刚才正甩到一人脸上。
秦潇心道:‘这可不算犯规,是你们下作在先,也怨不得我了!’眼见那人揉眼的空档,身形一闪,带着球迅疾地突破了包围。
他正要向前起脚,只听‘砰’‘咚’‘嗷’连续三声,一人已被他撞倒在几米开外,捂着胸部在地上痛苦地扭来扭去。
一声哨响,比赛暂停,詹姆士快跑过来观瞧,只见英方队中一名最矮小瘦弱的男孩躺在地上直哼哼。
雀斑脸和其他几人七嘴八舌说:“中国人冲撞致伤,严重犯规,裁判,应该把他罚下场!”“对,罚他下场!”
詹姆士看看倒地男孩儿,望向秦潇。秦潇心说刚才事发突然,我也没有用力呀?难道最近功夫大涨?
他抬头望向周烔,见周烔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便说道:“裁判先生,我听凭您的裁决。”詹姆士眨眨眼看看众人说:“中方球员严重犯规,被罚下场。”
几个英国孩子拍手欢呼,那个倒地的被搀扶起来到一边的长椅,突然回过头向秦潇露出诡黠一笑。
(三)
比赛重新开始,此时场上只剩下周烔一人对对方五人。几个英国男孩儿见形影如风的秦潇不在场上,都精神抖擞了起来,而周烔也微微弯腰,双目直视前方。
对方不紧不慢地将球带到了周烔的前场,忽左忽右地传球寻求空档,这时已带球接近禁区的雀斑脸忽见一只蜜蜂在对方头上面庞盘旋,而周烔也难耐其扰挥手去轰,忙瞄准左侧球门角大力抽射。
只见皮球夹带着劲风直直地射向门中,这雀斑脸的脚下功夫也确实不弱。正在他将握紧拳头将手臂伸向空中准备欢呼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周烔突然跃起,右手拦住皮球随即身形落地。
对方金发前锋此时已冲进禁区起脚铲球,周烔闪身躲过对方来脚,左手疾出,将皮球紧紧地握在胸前,而那金发男孩则一脚落空,收势不住滚入球门之中。
雀斑脸见势在必得的一球被对方接住,而己方的偷袭也被轻松化解,知道这看似敦实的男孩儿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忙手比嘴说组织己方队员排列阵势,筹备下一次进攻。
只见周烔不慌不忙将球随意抛出,正落到对方脚下,对方旋即展开了新一轮进攻。
不久之后,雀斑脸又在前场得到了一个空档,猛力推射,这回见得周烔一侧身飞起一脚就将皮球踢回对方的后场,可谓势大力沉。
场外众人心下暗付:看来这球门在周烔的把守下应该是固若金汤,这帮英国小孩儿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正思忖间,周烔已然接住了对方第三次射门,正要抛球出去,只见盛思蕊忽然眼前一亮,跳着大叫到:“周师兄,这次你踢球直接射门!”
周烔转过头去看向众人,见到直蹦的思蕊师妹旁的徐师父也点头洪声道:“没错,烔小子,直接射门!”
周烔再不犹豫,回过头来,瞄准对方球门,将球抛起,力灌脚背,猛地起脚,只听得嗖地一阵响,皮球在对方球员头顶划出一道抛物线,疾风般卷向对方球门。
对方守门员见来势不妙,屏气凝神,运气于臂,紧盯着足球,双掌齐出,将来球截住顺势抱于胸前。
众英国男孩儿见那疾如劲风的一球已被截抱住,正待雀跃。
只见那守门员抱着足球,身形向后直飞出去,冲破了球网,向后滚了几米才收住势头,再见那皮球在守门员手中发出‘嗤嗤’声响,渐渐瘪了下去。原来,刚才那一脚已将缝制极为紧密牢固的足球踢破。
此时众人已齐向这边跑来,秦周二人、之前装伤的小瘦子、裁判詹姆士包括李白安等人也担心伤了人赶到了近前,钱千金看了看那倒地兀自发愣的小子,伸手过去在他胸腹肋骨处按了按摸了摸,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探了探鼻息,之后再把了把他的脉门,松手回身对众人说:“受惊了,没大碍。”李白安等见没伤人松了口气。
只听倒地守门员忽然回过神儿来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哎,这个中国老头儿,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干什么?”
此时几个少年已经争论了开来到底进球算不算,此时英国尚没有女子足球运动,但盛思蕊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于规则确是知道的。
她脑筋转的飞快,利嘴如刀道:“你们好不要脸,这球都破了球网了,那守门的抱着球在地上都滚了几滚了,球都不知碰地几回了,还不算进……”舌战起几个英国男孩儿来。
此时就听一声高喝:“都住嘴!”原来是秦潇,只见他看向裁判道:“别忘了我们还有裁判。”
众人齐看向一直默不做声的詹姆士,只见他略一沉思道:“按规定说这球已经在球门触网碰地,是有效的,但守门员却一直抱着并未离手。而由对方守门员一脚直接进球,我们从没未过这样的先例,实在难以裁决。”双方都僵在那边,不做声了。
这时也还是钱先生江湖老辣,打圆场说:“这次是几个孩子一时兴起玩玩闹闹,又不是什么真正的比赛,没必要较真儿。我看就当是场游戏算了。这球是我们人踢破的,作价赔偿。两个英国孩子虽被一人一球撞倒,看似也无大碍,我们给买些吃食补补。加在一起,我们一共出三十磅给这些孩子。裁判先生,您看这样如何?”
詹姆士用眼光询问这些英国小孩,雀斑脸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拿了钱,招呼众人垂头丧气地走了。李白安见事情已了解,不想节外生枝,转身带着众人就要回返家中,就听得身后一人叫到:“且留步!”
李白安回头一看正是那裁判,只见那人伸出手来:“我叫詹姆士·卡特。”“李白安。”双方短暂的握了一下手,詹姆士又面向秦周二人问了名字接着说:“你们诸位是从大清来的吗?”“来这里送孩子读书,顺便行商。”李白安敷衍道。
“刚才这两位的球技确实令我大开眼界,请问是哪位名师指导的?”“就是他们自己在学校随便踢踢,小孩子玩闹,不成章法,见笑了。”
詹姆士惊讶地看着秦周二人,问道:“大清的孩子们都如此厉害吗?”李白安微笑不语,秦潇抢着说:“想我华夏儿郎才俊多胜繁星,我们又算什么?”他还在想着猪尾巴的事,不觉夸起口来。
李白安见话锋略有不妥,便道:“卡特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后会有期。”说罢一揖转身欲走,只听詹姆士叫到:“李先生,我刚从贵国访问归来,与贵国直隶总督裕禄相约明年在天津双方举行一场球赛,希望届时能看到这两位少年上场。”李白安回身笑了笑,不置可否,挥手拂衣而去。
见众人走远,詹姆士的眼神瞬间从之前的和蔼变得鹰鸷起来,旁边一年轻女子过来递过他的西装和礼帽。
他边穿戴边说:“凯特帮我记下这个李白安还有那两个少年的名字。”“好的,伯爵先生。”
他继续凶瘆瘆地说:“上周在议会我就力主趁清国在义和团作乱焚我教堂、困我国民之机,派兵再给清朝政府致命一击,彻底击垮他们的军力,掏空他们的财力,使得他们再没有还手之力。那帮子议员却说什么只要能保持我大英帝国资本的利益就行,真是一帮鼠目寸光的腐朽资本家。之前在直隶看见很多清朝民间的异能青壮年义和团员,这回,又看见了这等超群的少年。如果我们现在不趁着大不列颠船坚炮利之时,彻底瓦解他们的斗志民心,我大英未来在清国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罢,似是想起什么来了,问道:“凯特,上次我从清国带来的那对青花瓶子没有送人吧?”“没有,您当时说,这是明朝的,有五百年历史很是贵重,要送给重要人物。”
“好的,你回家找出来,并把今天的见闻按我刚才的意思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一并送到我伦敦的寓所。明天我要去拜见国防大臣。”凯特应允匆匆离身而去。
詹姆士望向晴朗的天空,在东方的冥远之处似乎有铺天的乌云滚滚而动,一场滔天雷暴倾覆骤雨仿似正在酝酿之中。
(四)
回程的马车上,徐三豹和周烔赶的车上坐着李白安和钱千金行驶在前,而两个女孩儿和心月乘一车,由晋先予和秦潇驱车在后。
听着正在热烈议论之前球赛的徐周师徒,李白安突然道:“其实这围而攻之本是我国春秋时的最基本兵法,但如果双方都徒手而战,被围者只要实力足够,完全可以突出重围。可是如果用规则一套,比如像刚才在足球上,对方没有犯规,我们再怎么厉害也得被困地死死的,动弹不得。”
“李爷这话对了,这几年我潜心读书,钻研了英国的资本主义著作、历史发展书籍和各种法典商规,对这英吉利等国的贸易方式、商业操作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时车陡然一颠,钱千金差点儿从座椅上滑到地上,随口咒了句徐三豹,坐稳后捋了捋胡子接着道:“这英国在三百年前是我大清不屑的蕞尔小国,国贫民饥。可自从大航海开发海路、掠夺物资促进生产和资本运作刺激工业开发后,这个局面就已经开始改观,这西方列强就逐渐地强大起来,生产能力飞速发展,口岸通商贸易使得各个小国日趋国强民富,就使得生产的发展愈来愈快,所需的贸易对象也日趋扩大。这时他们……其实是以英国为首,就盯上了我大清。”
钱千金顿了顿,缓了口气儿接着说:“我大清自康熙爷开始就实行了海禁,正式闭关锁国,当时仅留了四个开放口岸。到了乾隆爷的时候,就仅剩了广州一个,而且是以广州十三行负责总办进出海贸易事宜。”
“这英国的商船来了,虽然也卖了不少廉价的棉纺织品等百姓的生活用品,换回了不少优质的茶叶、丝绸、瓷器等。但这些小规模的贸易英方并不占什么优势,反而是进口的东西多,出口的少,这哪里能满足资本家对有四万万人口的广袤大清觊觎的野心呢?”
“于是就以东印度公司为首,贿赂各级州府口岸官员,打起了鸦片贸易的主意,企图以此为一直不利的贸易局面打开缺口。毕竟这泱泱大清,黄金白银可还是有的是,而且这鸦片是他一家经营,贵贱都是他说的算。”
李白安接口道:“这个我也知道,因为鸦片的吸食者极易上瘾,而后身体会孱弱不堪,难以劳作,往往导致家破人亡。所以我的恩师当时曾严令帮中弟子如有吸食鸦片者必遭三刀六洞、驱逐出帮的严惩。当年就是林则徐大人在广州虎门销的烟,可这几十年过去了,为何这州府县乡各地仍烟馆遍布?”
“当年钦差林大人硝烟之举可谓大快民心,但是也惹起了无尽的祸端!”“此话怎讲?”李白安双目圆睁直视钱千金,不解他为何有如此一说。
钱千金面色不改地看了看李白安犀寒的目光,笑了笑接口道:“李爷莫急,听我细细说来。想当初我大清在硝烟之时是没有鸦片进口的禁令的,但是有广州十三行进出口货物的限额。想那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和其他英商,直接通过口岸把鸦片贩入大清规模是十分有限的,就算是贿赂各级官员、把关守兵,加上从边境走私的林林总总加在一块儿,数量也绝不至于产生全国蔓延的势头。”
“但按照由西方人制订的关贸法规定,只要该国政府没有明令禁止一样货物的流入,则该货物的贸易即为合法,说白了,这鸦片进入大清在国际贸易法规中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的。”
“可惜,当时我大清经近两百年海禁,闭关锁国、自给自足多年,从庙堂之上到微官末吏竟罕有人知道这国际贸易规法为何物,心中更只想着凡入我国土之货物,我天朝自有裁定权,所以林大人将到埠仓储的和英商船上积留的鸦片,笼统收缴起来,倒进虎门石灰海水池子里直接给销了。”
“此举貌似震慑洋夷休打鸦片贸易的主意,又兼有昭示大清清除烟害的决心,实则大大地违反了西方国家奉行已久的国际贸易规则!恰好给了这英吉利国出兵御商的绝佳机会!”
他见李白安似乎仍未解透,便接着说:“本来这贸易往来,摩擦在所难免,倘若因为贿赂或走私,我方惩处英方一些不法商人、收缴一些违法货物本也无可厚非,但强制销毁彼方船上货物、扣留在境英夷则大为不妥。”
“可知道这西方诸国可是讲人生而平等,将人身自由权和财产权摆在首位、名示昭彰的,与我大清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以天下奉一家、官尊民卑的思想是截然不同的。”
“当时限制这英国公民的人身自由、销毁人家公民的商品货物,无异于派兵打到人家家门口直接烧抢绑捆。这西洋诸国的军队自然可以保护自己的公民为由反击,而且这理由还无懈可击。”
“于是英国派炮舰洋枪兵出兵广州,而我大清闭关锁国近两百年,全然不知西洋诸国在武装上已经日进千里,还以为是当年施琅将军收复台湾时,荷兰人装备的那个样子。”
“就这样我们的营兵用落后对方以百年记的火器迎战时,大败亏输自是必然。其实当时英军士卒最多时不过万余,炮舰弹药补给也是有限,如朝廷决心拼死一战,仅凭大清充足的兵员,输赢也未可知。可谁成想……”钱千金顿了顿。李白安忙接着问:“之后怎样?”
钱千金叹了口气:“朝中此时林立的派系之间就开始明争暗斗了,有煽风点火的、有隔岸观火的,有极力掣肘的,还有暗中挑拨的等等,可就是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认输了之后会怎么样的。加之各地镇守州府官员糜奢已久,旗绿各营官兵也多是贪生怕死之辈,敌军一到,没几个照面就降的降逃的逃,将一路城镇州府拱手相让,使得英军一路高歌猛进打到了南京。”
“这时朝中主降派大肆鼓噪,言道‘与英夷开战军饷耗费日出仓金,时日若久难免掏空国库,想那洋人不过图我大清些许钱财而已,与其糜耗不休,不如与他们些小钱歇了刀兵也好……’道光爷最是舍不得银子,兼之受不得劝,加上耳根子软,只得听之任之,派人谈判去了。”
钱千金又叹了口气,“之后赔了两千多万银元,还增开了四个通商口岸,以及一大堆的附属条件方才作罢。而作为这引线的鸦片也没能禁得住,反而在新合约的保护下,堂而皇之的在华夏大地流通了开来。李爷问的为何销了烟,烟馆仍遍布州府县乡就是这么个来由。”
(五)
李白安听完后半晌不语,只是低头沉思,良久后才抬头问道:“听先生言说,倒是将这硝烟的始末了解得清楚了,可先生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钱千金笑道:“当时你我还不在这个世上,就连李大人也还只是读书的学子,怎会知道。这事情的始末是先师在授业的空暇一一说与我听的,而这西方诸国的律法则是这些年我在这里专心读书研究出的。”
李白安‘噢’了一声,旋即追问:“以前曾多次想请问尊师之情,都未如愿,不知……”钱先生捋须笑道:“没什么不可言的,先师名讳上安下……”
正待接续,只听得车厢外周烔大叫道:“义父,钱先生,宅中老仆赵伯慌慌张张向这边奔来,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赵伯和吴伯本是天津城的守门老军,当天因亲见李白安进城报信,为避免泄露消息才被带来一路伺候,此时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马车近前,扶住车辕,只是呼呼喘气。
李钱二人急忙下得车来,李白安问道:“赵伯,到底怎么了?”见得他呼哧带喘,气儿都倒不匀了,钱先生道:“不急不急,喘匀气儿再说。”赵伯边抚着胸口边说:“老爷,哦,哦,你们可算回来了……,家里,家里,有人闯了空门了!”
李白安忙把赵伯拉上马车,一行驾车飞奔赶入家中,急匆匆下车进入屋中,只见两个老妈子和老仆吴伯正在归置被掀得一片狼藉的桌椅板凳和各项物品,王妈边收拾边不住地咒骂死贼人云云。
众人不及细问便径直上楼奔向各自的房间。李白安当然最心焦的就是‘绝批’,虽然自己将它藏得隐秘,可也不知贼人有无察觉。
进得书房,双手扣住桌下左右装饰雕花的背面,将大理石桌面左向旋转一扭,台面便与底座分开一条空隙,再用力将桌面旋转至与底座十字相交的位置,之后将桌面向右推至尽头,桌面下一长形紫檀木匣现了出来,打开匣子一看,不觉松了口气,‘绝批’正好好地躺在里边,旁边放着师父赠的灵药皮囊。
他见宝刀无虞,便随即将机关复原,走了出来。这时众人也已清查了自己的房间到了外面,一问之下,都说除了被翻得一塌糊涂,并未发现少了什么要紧的事物。
钱千金也是纳闷道:“这带来的钱,我都将大头存入银行,每月支取全家的生活所需,并留些以备不时之需。可我抽屉里的五百镑竟然没被拿走,可真是奇了怪了。”要知五百英镑在当时已是当地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进项。
众人下得楼来,向几个仆从详问来由。原来在他们走后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一伙贼人就闯了进来,几个老仆妇人自是无还手之力,被绑了起来还被堵住了嘴。
这几人楼上楼下翻了个底儿朝天,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罢手,解开了王妈便扬长而去。
王妈还在那儿蹦着脚骂:“几个天杀的死贼坯,绑上堵嘴也就算了,还拿门口擦靴子的抹布堵,叫他们晴天被雷劈死,坐屋里被车撞死……”
心月见她咒个不停,就劝道:“好了,王妈,叫他们吃饭被噎死还不行?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口才,快去收拾吧。”
李白安问吴伯道:“他们几个人,什么人?”“四个,蒙着面看不出模样,但都留着辫子。”李钱二人互望一眼,而后见徐晋二人也点点头。几人走到屋外,钱千金说:“李爷是不是觉得这次,与六年前咱们刚来时那次闹贼有联系?”众人互望,均是沉默回想。
那是他们刚买下这座庄园不久,虽然购得大宅,可是这防护就成了问题。二十几英亩的大宅仅靠两个老家丁来打理实在是捉襟见肘。
在英国,大庄园多用低矮灌木丛合围,至通向主通道处开设金属铁门,可这样的布局在钱千金眼里实在不可容忍。
他振振有词道:“大而虚围,屏障形同摆设,实乃置身家于白,置卵于将覆之巣,危之大矣。”
于是他亲绘图纸,按九宫八卦规格,含阴阳二气,聚四象之灵,重以砖石结构布以外屏、内障,又辅以晋家唐门的消线机关,将这座大宅布置成天罗地网。
全部完工之后,钱千金带众人巡视全院,一路将种种风水布局讲得头头是道,口沫横飞。正神飞彩扬之际,一不留神就踩中了晋先予布下的索套之中,被倒悬于树上,连呼救命。
此时他也知道这家宅不同于阵法,搞得太复杂自己人都得着了道儿,最后只保留了内外屏障和简单的机关迷宫方才作罢。
可就在一切布置停当后两个月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伙盗贼偷偷地潜了进来,在进入庄园不久后就触动了树丛迷宫中的响铃机关。
盗贼惊觉转身奔逃,李白安从宅中追了出来,晋先予紧随其后,只奈家宅实在太大,半晌就见远远一伙人上了马,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这西洋马与东方马有着显著不同,虽长劲儿不足,但短路脚程极佳,奔跑神速。只要隔了相当长的距离,起身再追,就是李白安的师父恐怕也赶不上,所以只得作罢。
几人聚在院中,举起火把看那边看脚印边商量,钱千金道:“这几人显然不懂什么易学阵法,阵眼中的机关一下就触到了。”徐三豹不屑道:“你那是瞎猫碰了死耗子!”
晋先予道:“看这脚印深浅不均,步幅一般,且与边上多有刮蹭,显见不是高手。”
李白安道:“难道是朝廷的追兵来探营?”钱千金摇头道:“非也非也,要抓,明着上学校抓孩子岂不更省事?八成是奔钱来的。”
“那就更不对了,上月我们举家去格林尼治游玩,家中只有几个老仆,下手不是更容易?”几人实在商量出什么结果,只得每晚改动消线机关。
而这之后盗贼再也没来过,但他们总是感觉在暗处有一双阴鸷的鹰眼时时刻刻地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钱千金道:“这次盗贼不是为钱,显然是为了什么要紧物事!”“我的宝刀虽说名贵,但其价值不是一般盗贼能明白的,应该也不是目标!”
那是为了什么呢?李白安突然想到刚才看见盛思蕊神色似有紧张,而且总是下意识地碰碰衣服。
李白安自打来到英吉利就总是见她穿着宽松衣物,不似宋婉毓似的轻灵少女服饰,似在时刻隐匿衣中之物。难道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他想起以往的种种怪迹,不禁心生疑云。一旁的钱千金碰了碰他道:“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她?”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往下说。
这时就听得庄园外大门口马蹄马嘶声响,几匹马到近前停住,为首一人跃身下马,高声叫道:“秦,周,盛你们几个出来吧,同学们来看你们了!你们总要有待客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