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门口听得书声阵阵,立良久又是漠然离去。
为时尚早,哪怕是去回折返耽搁了不少时间依旧是巳初时刻。不急着回去或者吃东西,只是城里瞎逛着打发时间。
丛山是小县,城小,人少,可以去的地方也不多。牵马很快从西门到了东门,终究是不得趣的。
东门外浮桥一道,对岸遥望七峰山。
那地方距离丛山县也不过十数里远近,百丈高石峰险峻。山脚有一条断剑溪环抱悬崖,那地方建有寺院香火鼎盛;更有石阶盘桓通向山顶,顶峰亭台可纵览丛山全景。
都是自己从前没有去过的。
想着就蠢蠢欲动,走出城门上了浮桥加快脚步。
她急了。
远远看见山顶亭台,脚下浮桥摇晃水波粼粼。
她赶超许多行人。
……
太阳不大,可路上不行总是劳累的。
杜安菱走着就注意到有目光停留在身上,一回头见着是几个年轻学子。儒生打扮都是文雅非凡,聚在一起好像接下来就要指点江山。
他们骑着驳杂的马,确实在指指点点——这一刻指点的可不是杜安菱!
怎么回事?
“有马不骑,可不是个怪人?”
“不看那是一女子,胆子小不敢上去!”
“咦——赵兄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哪里有——程弟你担心的也太多了吧。”
几个人议论声音传入杜安菱耳畔,刺耳话语让她不得不回应——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发怒,把自己话语稍稍柔和些反问。
“君笑行人不乘马,行人路上有苦难尽知。书生言笑多失礼,女子骑马少矜持!”
她说,却看那头各学子不敢再言。相互对视良久后出来个“胆大的代表”,正是那所谓“赵兄”。
他纵马上去,对着杜安菱却不再是嘲笑表情。马背上深深作揖,问一句“娘子会作诗?”
杜安菱点头。
却看着他一脸狂喜,说什么“何不同行?”
他这样说了,杜安菱却犹豫半晌。
……
为什么犹豫?
杜安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来“好意邀请”的,那几个书生看着就不怎么让她信任,自然就让她犹豫了——她叹口气,却挺那“赵兄”解释。
“姑娘可是畏惧我等?”
他问。
杜安菱不知道应该摇头还是点头,可她那犹豫在别人眼里又是惹笑的情形。
“姑娘既然会文,这往东行可不是去那七峰山上面?我等数人恰巧是去那山顶诗会的,此刻同行也是缘分。”
他这样说着,让杜安菱总有些不大好拒绝——侧过头等那后续。
果然等到那介绍句子。
“忘了说了——我唤那赵印文,字含墨;他姓程名剑,字锐锋。”
“至于那一直不开口的姓李,名南笙,字悦音。”
骑马上人笑道。
“别看他平时孤言寡语,实际上是我等中最会诗文的。”
……
听他们在那说着话,杜安菱觉得有些可笑。
只看那被特别介绍的人在那里脸面一片红,那“南笙”马上多少像一娇羞女子。
他长得有点矮,身子也瘦小,被别人这样说了也不过是瞪了说话人一眼——他侧过头去看着路那头,让马走慢些,与另外两个人分开一点距离。
分开一小段后从后面绕过来,到了杜安菱这附近。
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是两眼看着杜安菱,带着邀请。
这样吗?
其实听了那他们报上名字后她就不再有戒心,眼神交流后下了决定。不怎么熟练爬上马背,她扶着琴向那三人作揖。
“杜氏安菱。”
她介绍短促而有力,说完后复又看着远方山峦起伏。
那边两书生都笑了,拍掌说什么“欢迎”。
四人四马向七峰山接近。
……
望山走死牛,不错的。大路拐过去后找到竹林间岔道,走过去下坡可见着石板小桥。三丈宽溪水下面绿藻摇弋,桥头立一块石头名“东源”。
溪流远自七峰山,桥上面远望山峰淡青。
马蹄声踏碎溪水不绝,忽而有念诵声自后面来。
“秋晨起东行,正午天光晴。流水千纹浪,远山一道青。蹄落游鱼动,歌杨林鸟惊。问君何所去,绝顶逍遥亭。”
……
诗是李南笙的,读起来很是不错,让杜安菱不禁侧目相看。
却见着他避开些许,到路边脸色带着红——可是娇羞?
杜安菱想一下便作罢,马匹一步步向上到了溪边竹林,四人四马拉开队列边长——听那里赵印文默念一遍诗里文字,夸赞了一声“好”后又被作者驳回。
“不好,首联该一下平仄。”
他又念了句“天色晴”来,显然是纠那“光”字的不对劲的。
没成想好几人嘲笑,说什么“没必要的地方讲究太多”的话,引得他落得更后面了。
杜安菱没有跟着笑,心底依旧默念着诗句。
她也自作主张改了一句,来了个“秋晨东向行”的句子——“这样可好?”
好?还是不好?
没有人回应,只有马蹄声规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