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风,一场秋雨,叶子落了满地,和着今儿个阴沉天气,无端的让这座城市显出一抹灰色的冷艳。H市是长三角洲中心城市之一,也是全国有名的旅游热点城市,365天,随处可见的游人和我们一起见证了这座州城的喧嚣和繁华。
她还在的那会儿,就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抱着我坐在老房子的窗台下,盖着条薄毯,拿本书给我讲各种经她添油加醋的童话故事。
她说,这种天气适合犯懒,也适合我撒娇取暖。
而我,因此很享受,也从此喜欢上了这湿冷的空气。
出门换鞋的时候,安德鲁就嘟嘟囔囔的开始嫌天气不好,我知道他去的心不甘情不愿,就挪到他边上好言好语,“你不是一直想尝尝我手冲的咖啡吗,等会儿回来我做给你喝。”
“真的?”
我拍着胸脯保证,“那还能有假,早就想弄给你喝的,后来手不是不方便吗,现在灵活的很,回来看我的。”
柴叔开车一路把我们送到了医院,车子在停车场停妥后,我刚想说去隔壁超市买点什么就见柴叔从后备厢拿出了一盒果篮和一盒保健品递给我们。
我说:“柴叔,您想的真周到。”
柴叔微微一笑,说:“哪里,是小亦昨晚交代的。”
安德鲁从柴叔手中接过,硬是没让我插手。我们叁儿按照柴叔查到的信息去了住院部的ICU病区,结果被告知一个小时前李师傅转危为安,已经送去了普通病房。我们辗转到了12楼的神经内科,在一间病房内看到了头上裹着厚重砂布的李师傅,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
木杉的母亲陶秀琪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一连几天的不眠不休让她憔悴不堪,灰白的头发甚至都有些凌乱。
我们自报家门后她表现的很意外也很感激,开口一度哽咽:“是彬彬不对,这事儿不怪你们,是我和他爸爸没教好他做人的道理。他要是再糊涂下去,祸指不定得闯多大。”
安德鲁原本的不屑因为木杉母亲的诚恳而渐渐收敛,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说:“阿姨,这是一点我们的心意,祝叔叔早日康复。”
陶秀琪拭着泪,婉拒:“不不不,你们能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李彬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阿姨代他向你们道个歉,你们别往心里去。”
在我们的再三坚持下,陶秀琪点着头没再拒绝。因着护士刚好推着医疗器械车进来要给李师傅打针,我们就跟陶秀琪道了别,还没走到电梯厅就迎面碰上了买盒饭回来的木杉。
几乎是一瞬间,木杉把盒饭兜头砸了过来,口中叫嚷:“早知道上次就该踢断你的手,跟警察说是吧,行啊,这次砸你脑门上,也跟警察说去啊。”
楚亦是真拦不住这突如其来,以最快的反应抬腿,直接把木杉踢翻在地,回头就和安德鲁一起收拾我被饭菜浇了一身的狼狈。
木杉像是疯了,双目赤红,一起来就冲过去拽住安德鲁和他扭打在一块儿,拳头毫不客气的招呼,“你们阴我!让你们阴我!”
我顾不上被热汤水烫了一脸的刺痛感,就想帮着楚亦去拉木杉,结果手还没碰到人衣服,楚亦已经一把扣住木杉把人摁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
木杉挣脱不开楚亦的钳制,只好咬牙切齿的骂骂咧咧,“我记得你!姓楚的是吧!家里有钱有势了不起了啊!我哪得罪你了要你这么招我!”
陶秀琪闻声赶了过来,挤开围观的人冲到了儿子边上,楚亦略松了松手,眼中冷光闪了闪,口气凌厉,“招我的人就是招我,你要是觉得这结果不够,我楚亦奉陪到底。”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疾言厉色,年少却丝毫不影响气势。
陶秀琪看了眼我和安德鲁,跟着就红了眼睛,挥着手打在儿子身上声泪俱下,“你还要犯浑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爸已经被你气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气死才满意!”
陶秀琪出声的那刻,楚亦就松开了木杉退到我边上,灼灼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巡视。
我想说我没事缓和下身边俩人的表情,没想到嘴才微微张开,唇角残存的汤水顺势流进了嘴里,随之而来的油腻咸味让我恶心的再也说不出“没事”两个字。
木杉的眼中充满了恨意,指着我们对陶秀琪喊:“要不是他们,警察会抓我吗!我爸会进医院吗!”
“你不做坏事警察能抓你吗!警察都跟我们说了!今天不是他们也会有别人报警抓你!你到现在都还不知悔改!想我和你爸本本分分做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木杉终于流下眼泪,双手拽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揪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重复地说着:“妈,我是你儿子,是你儿子呀!你怎么不向着我,妈……”
我们叁儿的表情,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的表情,从进医院时的沉重到离开时的更沉重,明显的得到了升华,而安德鲁和楚亦则只能用“臭”来形容,说不上谁比谁更臭,反正难看的我愣是没敢吱声。
去停车场的路上,我把脏的一塌糊涂的外套扔进了垃圾桶,眼前仿佛还是刚刚陶秀琪追出来道歉的伤心模样,“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她的儿子十几分钟前还在大声质疑这个母亲的情感。
楚亦脱下身上的黑色卫衣丢给我,“穿上。”
看着他递过来的外套,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情绪被带动着低落下来,“我身上脏,还有股味儿。”
“洗干净还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一把接过衣服就往头上套,嘴角边浮起来的那点笑意却是不敢泄露半分。
安德鲁从医院出来后就没说过一个字,脸上还挂了彩,看着我的目光倒还算有温度,我支吾了半天,对俩人道歉:“对不起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说要来了。”
“我就说不来,来个什么劲呢,看见木杉那德性没有,横竖就认为是我们害了他害了他老子。要不是看在阿姨的面子上,我早还手了,现在倒好,好心好意来了还挨一顿揍。”说着安德鲁就狠狠白了我一眼,顿时火冒三丈,“还有你,东西砸过来怎么也不知道躲开呢,等着我们替你挨啊,不是上次才跟你说碰到危险就站到我们后边儿来吗,往上冲什么呀,我需要你救我吗,你可真行!”
他连珠炮弹的一通数落,把我心里那点别扭和不自在说的一干二净,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讨好得道:“你说的都对,我错了还不行吗,走走走,说好回去给你泡咖啡呢。”
安德鲁歪着嘴角哼哼,对着已经走开几步的楚亦喊道:“我不管啊大王,你媳妇儿都把我折腾成这样了,你要好好给我补唔……”
我费劲的跳起来去捂他的嘴,拉着他去追楚亦,忍不住吐槽:“能不能别老把媳妇儿挂嘴上,我还是未成年呢。”
安德鲁笑着扒开我的手,“这亲事是你妈给你定下的,你跟我说没用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