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王公贵族们都知道这件事。自从赫别纳降之后就安排了使臣常驻京城。此时安阳王重提这事,既点明赫别库里并不如切莫合他们说得那样空虚,也暗隐隐含有指责赫别人忘恩寡情的意思。草原的男人向来注重朋友间的信义,在坐的大多数人有的因为几年来积压的对汉人的不满,有的因为在战场上曾经吃过庆玥的亏,都对庆玥含有不满,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又都自觉羞愧。去年秋天正是赫别最难过的时候。别说普通百姓了,连不少王公贵族都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饥饿的恐惧。那个时候朝廷突然送来了天文数字一样的资助物资,正如雪中送炭。如果不是有如此丰厚的资助,刚刚过去的那场雪灾还不知道要怎样挺过来。今年春天也不会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安阳王在最困难的时候冒险帮了自己,而自己却在安阳王困难的时候百般推托,甚至不惜说谎,最难堪的是谎话还被人当场拆穿。所有人都低头不语。
就连切莫合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道:“那件事也多亏了安阳王,我代表赫别子民敬王爷一杯。”说完敬了庆玥一杯酒。随后又道:“安阳王对我们赫别的好处我们不会忘记,只要你还在赫别,每月给你十头羊,十担粮,三匹布的供养。”
塔格泰汗也连忙点头道:“好,好!没有问题。”
契干一直在旁边阴沉着脸听着,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又觉得从低位上应该敬重可汗和大巫师,所以一直没有说话。可是此时也忍不住,满脸通红的站起来,怒道:“十头羊,十担粮,三匹布,连你大巫师府的管家都不及吧?难道一个亲王还不如你大巫师府的管家?我不知道咱们赫别的国库是不是空需要如此地步,但我契干不能这样对待朋友。不用你们供养,庆玥是曾经冒死救过我的命,又两次有恩于我们赫别的人。只要我契干有一口气,就决不会让我的朋友受委屈。”
切莫合冷冷得看了一眼契干,道:“北王太冲动了。”
岑玉婉在他冰冷的表情中看到了不屑,这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塔格泰和契干,这两个赫别最高贵的两个王族成员他都看不上眼里。他为什么要极力阻止出兵呢?仅仅是为了谨慎考虑吗?岑玉婉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自视甚高的人天生不怕冒险,因为他们绝对相信自己的能力。那是为了什么?
契干气咻咻的还要说话,庆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孤身一人在这里,十头羊,十担粮已经吃不过来的了。大巫师这是体谅我,庆玥谢过大巫师和可汗了。”说完潇洒的施了一礼,犹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此时歌舞起,人们纷纷起来给庆玥敬酒。岑玉婉看着庆玥笑吟吟的与每一个敬他人酒的人推杯换盏,心中暗叹。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一个人怀着恨,怀着仇在这个满是敌意地方寻找机会很辛苦吧,今天的一切还只是个开头。但是岑玉婉相信经过这么多风雨,庆玥可以从容应对这一切。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也好。从此以后他们二人要各自努力了。庆玥努力回到京城,东山再起,登上皇位。而自己则努力完成阿夏的要求。或许……将来还有重聚的一天,也说不定。毕竟两个人都还活着呢,不是吗?只要还活着,就不应该放弃希望。
岑玉婉的目光渐渐转浓,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群中的庆玥,隔着重重人群,努力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感觉到旁边有一双眼睛再看着自己才猛然警觉自己的失态。只见旁边的切莫合一双漆黑如夜空的眼睛看着自己,平静而专注,不带一丝情绪,里边的心思猜不透摸不着。岑玉婉心中一凛,耳边回响起阿夏的话“最上等的巫师猜心”,切莫合就是赫别最顶级的巫师。面罩虽然遮住了自己的脸,却遮不住眼神,自己怎么可以在这样的人面前放松了戒心。
切莫合见圣女看向自己,鼻子里一笑,缓缓地举起酒杯,冲岑玉婉举了一举,喝了。岑玉婉看得出他那一笑的意思:“不过如此而已”。他,不会看来出什么了吧?
岑玉婉正在暗自担心着,已经有些醉意的庆玥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道:“我要敬圣女一杯酒。”岑玉婉吃了一惊,心中怦怦急跳,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只见庆玥摇晃着举着酒杯道:“敬圣女的那句话……‘神佑安阳王’。我是不信赫别天神的,但……是因为你,我从此跪拜赫别天神。”说完仰头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岑玉婉起身,淡淡道:“这是天神的旨意。”
庆玥一双迷蒙俊目闪闪的盯着眼前这个头戴面罩的圣女,似乎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却一句也抓不住,最后摇摇头走了。
这天宴席上气氛很好,大家似乎是抛开了对庆玥的隔阂,一杯接一杯的给他敬酒。庆玥也喝的很高兴,赫别人的交情是可以以酒来记的,敬的酒越多,说明交情越深。看来今天也不是一无收获,至少扭转了不少王公贵族们对自己的态度。
忽然一个短小精悍的人站起来道:“安阳王,我也敬你一杯。以前咱们两国交战的时候,你们的汉狗子兵吹嘘你的箭法百发百中,站在山底能把半山腰的果子射中,我就不信。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可我们赫别人最讨厌满口谎话的人。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安阳王觑着朦胧的醉眼,打量了他一阵,道:“南王的儿子布巴?听说你是赫别第一勇士,连契干都输你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