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算是换了干衣服,他于后半夜也发起烧来,额头滚烫地说着胡话……
墨菲尴尬得恨不得用拨把草塞住他的嘴,梁继却只是深意地看她一眼,依旧一起照顾墨青,又递药丸又烧水的。
第二天一早,烧总算是退了,也把墨菲累得够呛。浑身无力的墨青自然是驾不得马车的,墨菲离走前挑了几样干果放在擦了灰的供桌上,对山神像拜了几拜,就带着两个男人走了。
初上手的墨菲,在墨青靠坐门边的指点下,把车赶得直扭秧歌,换来梁继的大笑。还好,十来里之后,渐有手感,走得像些样子了。
墨青一脸的自责,梁继看不过去,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平日里,都是你为她做牛做马,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享受了,且安心受用就是。瞧你这点儿出息!”墨青暗诽,你当初岂不是比我还甚?
墨菲回头,瞥见墨青一脸的矛盾,也探身在他头顶抚了一把:“就是……”
梁继马上吼她:“是什么是,快看着道儿!”
“啊……好悬……”墨菲带回差点儿掉进沟的马车,拍拍胸脯,“啥都是技术啊……”后又沾沾自喜地道:“我这也算活到老学到老了,老有所为了……”
梁继倚在她身后的门框旁,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她一把狠的:“故意的是不是?我才四十二……嫌弃我了?”
墨菲故意哀嚎,夸张得似没了半条命,梁继笑笑,给她揉着腰。
进了个小县城,在客栈里住了二天,墨青才算好利落。
墨菲却发现这个县……太穷了,县太爷倒是个勤奋的,听着小伙计的唠叨,她动起了脑筋。
这里的荒地太多,盐碱地也不少。墨菲记得有几种改良方法,再说,她自己买来的地里,还特意买了些改种水稻呢。于是写了个方案,临走时给小伙计十枚铜板,让他送去衙门,当面交给县长。这里穷,人口自己也少,连个县官都没有。
不料出城不过十多里,就有人骑着青骡追了上来。
车被拦下,墨青有些不悦,墨菲撩帘一看,心里有了数。“可是严县长当面?”
那三十五六的清瘦男子拱手一礼,“多谢贵人相助,严某还有些事想请教……不知可方便?”
墨菲就笑了两声,“听说你的官声不错,希望一直保持下去。”说罢跳下车,“我本欲做好事不留名来着。”
严县长不擅人情事故,不然也不会以二甲进士第十名的好成绩,被一脚踢到这鸟不拉屎的穷地儿,一干就是六年也没人惦记着把他挤走了。到底也是聪明人,不然也考不上,只是读书读得呆气了些。
“多谢贵人指点,严某受益匪浅,还请多留一步,有些具体事宜,严某想请教一二。”
“说实话,农务方面,墨某并不熟知,这些方法也只是听来的。之前听那小伙计说了此地的一些具体情况,便多事写了那些。县长不若找些老把式商量,还可行些。”
“墨爷的大义……墨爷?您是墨爷?那个被封为护国长公主的墨爷!”严县长突然瞪大了眼,一脸的惊喜。
墨菲摸了摸鼻梁,“严大人听说过某?”
“在下与杨成是发小,三年前回京述职,曾与成哥喝过酒。席间他曾对墨爷再三提及,或非……定可封侯拜将。”严县长再次好好打量一番墨菲,一脸玩味儿,却不失恭敬。
“杨将军是忠义之人,只是你这般看我,倒让我怀疑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特别的。”墨菲觉得这人有意思,想来与杨成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不然也不会对他提起自己。
严县长垂眼一笑,“只是说,若在下有幸见到您,定会生出无限遗憾,果然如此。”
墨菲摇头笑笑,“我这性子,自由散漫得很,是做不成贤臣良将的,没的让后世之人冠个侫名。”
“行了,你也别感慨了,我们急着赶路呢。”墨菲欲转身,想了想又看着他来了句:“时时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是对的,可也别只盯着碗里的。也望你日后不会忘记曾经的抱负。”
“谨记于心。”严县长抱拳:“多谢墨爷勉励,某必铭记。”
此间一段小插曲,于墨菲心里不过是一瞬间的回忆罢了,却令那严县长真的记在心上。
七月初,墨菲终于回到江宁,很低调地进了家门。家中只余些老仆,西院已经腾了出来。
墨容见到姐姐姐夫,自然有些激动。家宴过后,三人于书房密谈了一回,十天后,举家返回汴梁,家私不过仅十余车。实则有一部分已经秘密送进江宁城里的宅子,是墨容按照墨菲的叮嘱做的。带回汴梁的那些,大多是准备给梁安做嫁妆的。
七月底,墨菲见到自地道过来的赵顼,双手奉上卖了枫叶山庄的银票,令对她生出抱怨之心的赵顼感动得红了眼眶。前嫌尽释,把酒言欢,加之前方捷报颇传,令赵顼有种展翅高飞的恍惚……
八月初八,一向备受关注的两位长公主府的亲事,意外地低调,不过二十抬的嫁妆,送进去年便分府单过的张二公子府。不过明眼人都说,那二十抬不次于八十抬,实打实地都是些好东西。一般来说,一副好头面就能为一抬了,人家那是四副为一抬。什么绫罗绸缎的嫁妆里都没有,光是上好的南珠,各色宝石都成匣子抬,不过那些也都是大家的揣测。
张昭可是一点儿没敢嫌少。别看只抬数不多,可他亲眼看过嫁妆单子并自己收起打算洞房之夜就交给安儿。实打实都是值钱的玩意儿,看不见的,还有五百亩的良田,天真楼的地契,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他这媳妇,那可是真金的,丈母娘日前的话,也反复在脑海里翻滚。这是人家一半的家底,只为将来自己能对唯一的小舅子照顾一二。但张昭心里有数,只一个天真楼,就不简单,如此烫手的东西,也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无形剑。他是谁?皇帝的亲外甥,即便不曾在朝为官只挂了虚职,但这里的弯弯绕绕,也能猜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