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震不似其他人,面上没有一丝惊慌。他冷哼一声,手指在桌下已经捏好了诀。
却还没出手,原本躲在屏风后的问音闪身出来,怀中抱琴拨动琴弦,将聂往的攻击反弹了回去。
她是妖怪,本是不能出现在除妖人的宴会上的。可是看到家主鸢震有危险,身体不自觉地就动了起来。
偏偏就是那么巧合,聂往自己失手放出的火针,经过问音的反弹,刚好扎进了聂往自己的双眼中。
剧痛使得聂往摔在地上不住翻滚,叫喊声盖过了周围宾客的惊叫声。他手捂着双眼,仍有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
门外守候的鸢家弟子听到声音后纷纷赶来,在鸢震的吩咐下将人抬出去就医。
宾客惊魂未定,宴会不欢而散。鸢震不屑地看着众人离开,冷哼一声,回了房间。
几日后,聂家来人,要求鸢家处死琴妖问音。
鸢震和问音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问及原因,原来是聂往经过这次事故,彻底失去了双眼。
他是聂家候选的继承人,原本前途无量,却在一朝一夕间阴阳轮换,从此前途无亮。
气愤之后,他将过错全部怪罪在不该出现在宴会上的问音,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落得这番下场。
于是聂家派人前来,要求鸢家处死问音这个不守规矩的妖怪。
鸢震神情淡漠,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先将问音关了禁闭,而后召集家中长老和重要弟子商议处理方法。
问音并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只是心中不安。
她只是为了保护家主做出的反应,想不到,竟会发展成祸事,给鸢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她也害怕鸢震真的会处死她。
她还……没在这个人身边呆够呢。
鸢震性情高傲暴戾,他做了家主之后,曾有弟子因为练功时偷了懒,直接被鸢震鞭打致死。
问音知道,要不是因为鸢震强到全家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可能早就被抹杀除名了。
除妖时,鸢震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即便对方已经求饶,他仍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去。
在外人眼中,鸢震就是一个恶鬼般的存在。但是问音知道,他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每每鸢震抚琴时,都会流露出似水的温柔。他看不上任何人,也看不上任何琴师,唯有问音,在她出现之后,鸢震便不再抚琴。
他只听问音的琴声。
他的手指会跟随乐曲轻轻打着节奏,会在她一曲结束后轻声说,真美。
这样的鸢震,不知道会作何选择。
问音在阴暗无窗的禁闭室内不知过了多少天,鸢震终于出现在她面前,打开牢门,将她带了出去。
就在她以为鸢震会保护自己,事情也到此结束了时,鸢震将她带回房中,冷冷地说:“问音,把你的眼睛给我。”
问音不明所以,鸢震已经走近。他轻说一声“不要怪我”,手指已经迅速刺入问音的眼眶中。
惊叫失声。
醒来时,问音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双眼,隔着纱布,眼皮凹陷,里面空无一物。
她的眼睛被挖走了。
喊了几声家主之后,并没有得到鸢震的回应。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地身下冰冷坚硬,空气有些潮湿。
“哟,醒啦,鸟人的走狗。”冷不丁传来一声谩骂,问音有些诧异。
“是谁?”
“哈哈。我是谁?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哦对我忘了,你已经没有眼睛了。”那个声音嘲笑着说道。
问音咬着下唇,“这是哪里?”
“哪里?”那个声音愈发笑得猖狂,似乎远处还有其他人跟着应和的笑声。“你说这是哪里?当然是鸟人的地牢了!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吧?给这群可憎的鸟人当了一辈子走狗,最后却被人剜了双眼扔在地牢里!永远见不得天日!”
“就是!活该!”
“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喝光他们的血!”
“臭娘们!让你当日伤了老子,活该不得好死!”
谩骂声此起彼伏。
起初问音还不相信,她从没来过地牢,并不知道地牢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听了这些人说的话之后,她就是不信,也信了。
这些人都是被鸢家关进地牢的妖怪,其中还有曾经被自己打伤的。如今得到了报复的机会,但是碰不到问音,也无法放出妖气伤她,就只好呈嘴上之快了。
问音并不觉得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会被鸢家关进地牢的,都是些穷凶极恶又十分难对付的妖怪,杀不死,只好先封印了妖力关起来。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琴,靠着墙坐下,将琴放在自己腿上。
在牢中无所事事,又什么都看不见,问音不想听他们聒噪,便抚琴消磨时间。
除了睡觉,就是弹琴。
弹她最喜欢的人,最喜欢听的曲子。
只是那人,再没有出现过。
后来得知鸢震的消息,还是从这些妖怪那。有听力极强的妖怪听到地上骚乱,说是鸢震已经被杀了。
杀他的不是别人,不是妖怪,正是他的亲弟弟,鸢鸣。
大快妖心。
那妖怪没说是因为什么,此时,他们都已经沉浸在喜悦中了。
鸢震一死,便表示,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不存在了。
没过几天,地面突然发生剧烈震动,屋顶支撑不住了,不掉有土块掉落下来。问音看不见躲不开,只能抱着琴瑟缩在角落里。
在一声巨响之后,牢中众妖欢腾,似乎是有人打破了地牢,破坏了他们身上的封印,带他们逃了出去。
大家都沉浸在恢复自由的喜悦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她。问音抱着琴一路摸索试探,用琴声探路,总算在感受到风声之时,确定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风中夹杂着焦糊的味道,妖怪们吵闹的声音已经远去,地上没有一点人声。她屏气静听,只能听到一些木柴燃烧时会发出的噼啪声。
脚下很烫。
周围的空气也很热。
不用看问音也猜到了,是火。
她的呼声无人回应,在看不见的废墟中艰难行走,不一定哪一步就会被绊倒。
她看不见地上的惨状,只能凭借焦糊的气息和烧肉的味道判断,鸢家恐怕已经,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