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成一时为了难,回家还是不回呢?好像处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重新选择一样。这种难处一开始并不觉得,以为是美,但为了这种美你得付出多少时间,且不论将来要付出多大代价!
为了让桂玉放心,他打电话说他去了土城,同时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曹玉芹。他要有个自由的空间,趁机把该掌握的拿到手,一旦出击做到有备无患。是的,他既不想回家也不想跟曹玉芹继续混下去,人不能太自鸣得意了,就像刘元新,他的气数该尽了吧。
土城访友
江玉成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去找范程,他可是魏朋为他提供的又一个有力帮手。是的,要想争取刘元新的贷款,你必须掌握他的致命把柄。魏朋暗示范程知道一些至关重要的内幕,这是令刘元新想不到的事情。魏朋曾语重心长地说:“江玉成啊,你不能让他牵着你的鼻子走路,那样多被动,变被动为主动你要拿出你的策略来。你与刘元新相比明显处于劣势,他有一个庞大的社会关系网,你有能力跳出他的势力范围吗?你应该懂点儿历史知识,学学韩信,看看刘邦。识时务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应该说魏朋是个老油条,他在拉家常中就给你出谋划策了。但是,你又抓不住他什么把柄,真是一个久经沙场嗅觉灵敏的世故者。
江玉成一路开车一路思考,很快来到了土城市下辖的一个镇,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镇子。江玉成差点儿想离开这儿,他四处看了看,把车停在一家商店门前。
江玉成走下车,沿街望去,这儿有几座四层高的办公大楼,是当地的镇政府、派出所、工商局和税务所等。江玉成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沿着大街走来,便向他匆忙走去。
“劳驾,向你打听一个人。”江玉成问道。
“哦,你说啥?”
江玉成很早以前就听说土城很有特色,到了土城你在狗身上也能闻到酒味儿。因为呕吐的醉汉多,狗们就争抢那些污物大嚼。这个人喝多了,走近一看才知道,他面红耳赤,两眼散光,说话舌头发短,走路有点儿摇晃,他用手往嘴里一扣便“哗哗”吐了起来,像有气压催着似地往外喷。
江玉成亲眼所见,令他叹服了。中年人吐完以后就清醒了许多,慢吞吞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江玉成一番。才开了口:“你说吧,你找谁?”
“我找一个名叫范程的人。”
“范程?”他默默地站在那儿,考虑了好长一会儿,“此地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中年人仍摇晃着身子说。
“这儿肯定有,他就住在这儿,我是从水城赶来的,我得跟他谈谈。”江玉成固执地说。
“水城有什么了不起,水城是城,土城也是城。瞧不起我们土城呀!”他歪着脖子说。
“我也没说水城有什么了不起呀,我觉得土城虽然叫土城,但它并不土,挺现代的嘛。”
“那是,谁瞧不起我们土城人,我就对谁有意见。水城人有什么可牛的,水城人到我们土城来也得花钱,不花钱你办不成事儿。如果你请我喝顿酒,我打个电话就能给你找来,不就是范程吗?一个养王八的老土鳖。”
“先生,你认识他,请你告诉我好吗?”
“好的,拿来吧!”中年人伸出了一只肮脏的大手。
“什么意思?”江玉成困惑地问道。
“什么意思都不懂,你还想打听出人来?告诉你吧,你得付问路钱。如今是金钱挂帅,谁离了钱也不行!你不给问路费我没时间告诉你。”
“哼,是的,你很真诚。离了钱说什么也不灵呀,这我比你更明白。对不起了先生,今天我可忘了带钱了。你说怎么办?”江玉成把半截香烟一扔,上了车。
“哦。你是开车到我们这儿潇洒来了吧。好,有眼力,如今是从城市转入农村。”他边说边用舌头把一支烟在嘴里推来推去,然后不慌不忙地吐到路边的阴沟里,“哎,别走,你为什么要找他?一个过着与世隔绝生活的大怪人。”
醉汉狡猾地看着江玉成,说:“你们水城人爱吃王八吗?找他一定能买到。”
“你是说他在养王八?他可是最好的工程师。”江玉成说。
“哦。原来是这样。”他低下头看了看江玉成停在大街上的车,然后又将目光移到江玉成身上,“这儿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叫范程的工程师,不过有一个养王八的老范。他以前说是在水城住过,设计了不少高楼大厦,说是被人解雇了。他这个人死心眼儿,一点儿也不能通融,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位榆木疙瘩。我带你去找他,这小子,抠门儿,一只王八也不让我们吃!”
“可能吧,对,就是他,”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支烟,“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这个范程肯定是个有性格的男人。
“你一直往南,走十多里地。”江玉成微笑着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你在那儿拐弯,顺大路一直开到头,就行了,那儿有个牌子:养鳖场。他就住在那儿。”
江玉成开车在那个角上拐了弯,顺着他指的路开了半小时,这条马路很不平坦,一路上颠簸得屁股疼。后来,正当他以为那人在戏弄他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狂乱的狗叫声,路在离拐弯处不远的地方突然不见了,那是一条曲折的煤渣小路,路边有一个大木牌子。
他在那儿确实看到了竖着一个大木牌子,上面写着“养鳖场”三个大红字。下面还有一行广告“销售绿毛龟及幼子,成品和资料等,联系电话:87654321,联系人:范程、娜娃”。
江玉成听说过,范程娶了一个俄罗斯小姐,娜娃很像俄罗斯人的名字。他走下车,朝坐落在大路边上的一处民宅走去,住宅前面是用铁丝围成的养鳖场,场内传来狗群惊恐的狂叫声。旁边停着一辆桑塔那轿车,在一片嘈杂声中,江玉成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待一边去。”于是狗叫声就停止了,男人戴起眼镜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
江玉成走下台阶,绕过这幢房子,向养鳖场走去。路修得不错,花圃刚刚修剪过,偌大的养殖场搞得井然有序,像个乡间别墅,自在逍遥,其乐无穷呀。他想将来老了在乡间盖处房,回归自然,朝迎日出,夕送炊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到这边来。”那个人喊道。他猜测那个人可能就是范程了。
江玉成透过铁丝网望去,地上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奶瓶正在给小狗喂奶,小狗被一个女人紧紧抱在怀中。
“请问,这儿是范程的家吗?”
“哦,找他什么事儿?”男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令人愉快。那个女人默默地对江玉成笑笑。江玉成弯下身子,越过篱笆看着他们。男人正在重复给小狗喂奶,他们干得很是耐心,眼睛眯缝着,过了一会儿他嘟嘟哝哝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说:“这边走!”
女人放开了狼狗,狼狗欢跳着朝它的伙伴们跑去。然而,母狗却疯狂地向江玉成扑来,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那条狗要跃身之际,只听那男人吆喝一声,凶猛的母狗立刻停下了,温顺得像只猫在他脚下撒着娇。
“你的狗不错,训练有素。真不理解,你养鳖又养这么多狗干什么?”
“很简单,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狗可以帮我看家护院,保卫养鳖场。这儿过去很荒凉,也是流氓土匪占据的地方,民风刁蛮。不养狗看护鳖池,我得赔个精光。养了狗就让一些毛贼们不能得手,结果他们想出给狗下药的坏主意,狼狗死了好几个。没办法我就拉起了铁丝网,把狗训得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真有办法。”
“逼出来的。”
“他们是看你赚了钱眼红吧?”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是,我不那么认为,可怜呀。”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朝江玉成那边看了看。“如果不是他们作孽,它应该有它妈妈来照顾。”他怀里抱着一只幼崽!
江玉成朝他笑了笑说:“怎么,它是个孤儿?”他迅速向那女人瞥了一眼。她没吭声,但用善良的目光瞅着江玉成,他第一次发现她身上带有城市女人的敏感和警觉性。
“你找他什么事儿,你想办个养鳖场吗,还是咨询什么?他可没有发家致富的灵丹妙药呀。”他的声音平淡无味,却有着几分黑色幽默。
“老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范程想必就是你吧。”
听了江玉成的话,夫妻俩又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说:“哦,先到屋里坐吧,我还有事要干。”女人借故走向屋子。江玉成目送她顺着走道向上走去。她走路的姿势也颇有点儿异国女人的味道,步子大而匆忙。江玉成又转向范程,等待他的回答。
男人目送着她,直至她消失在屋子里,他的两眼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痛苦,双眼像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想掩住他内心的一切。他转身对着江玉成:“你为什么要打听我?”
江玉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焦虑,他不想让范程继续忍受这种焦虑,他身上有些东西引起了江玉成的好感。“我要了解一些情况,并想来听听你的意见。说真心话,我想求你帮我一把。”江玉成认真地说。
他的目光绕开江玉成,朝他的车子望去,然后又移到江玉成身上,说:“几年前我就辞去了工作,恐怕我帮不了你多少忙。”
“范程老兄,我想我的事情你会感兴趣的,虽然那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有什么事儿呢?”这时范程有点儿困惑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请到屋里喝杯茶吧。江总,清茶一杯还是有的。”
“你认识我?”江玉成惊奇地问。
“是的,久仰你的大名,我们见过面。只是你贵人多忘事呀。”
“见过面?在哪儿?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我从来不开玩笑。我这个人就是因为太真诚,人家才说我傻呀!”
江玉成跟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女人已经沏了茶水,并招呼江玉成喝茶,然后退到一边,一边忙着一边侧耳听着他们的谈话。
“屋子很简陋,请你喝杯清茶吧!”范程说。
“谢谢。你打算这么过下去?”江玉成问他。
“你找我什么事儿,请直说。”范程有点儿性急地问道。
“你曾在刘元新的建筑联合体企业里干过,据我所知,你当时和他发生了矛盾,并起诉过他。其结果我不了解。我是想……”江玉成点起一支烟吸着,认真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范程疑惑地望着他。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过,眼下我遇到麻烦事儿,所以我才考虑到最好来一趟,同你商谈一下,听听你的意见。”江玉成说。
“他找你合作过,你答应了他?”范程问。
“感觉告诉我与他打交道得小心一点,否则他会给你下绊子、设圈套。我在伟绩建筑有限公司任总经理多年了。”说着江玉成将他的名片递了过去。
范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还给了江玉成,问:“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江总?”
江玉成痛苦地深思了一会儿,说:“我花了十几年的心血才拥有了我的伟绩有限公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花费了我的整个生命。他要让我加入他的联合体,轻而易举地吞并我的伟绩公司,那不可能,我要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它。”
“哦,是这样。”范程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沉默了。
超凡脱俗
沉默良久。
江玉成两眼注视着范程,他开始表现出兴趣来了。他大胆地打破沉默继续谈下去:“我们投中了阳光工程的大生意。他向我提出合并建议,我们的员工格外震惊,对这件事都产生了恐惧。项目开工了,我们遇到了难处。那家伙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提出让我做他的某个部门经理,年薪挺可观的,可是有一个难处。”
江玉成说到这儿,又停了一会儿,他饶有兴致地看看范程是否有兴趣在听他说话。“范程老兄,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吗?”他充满好奇地问。
范程忧郁的脸松弛下来,他接过江玉成递给他的香烟抽着。
江玉成为自己点上烟,然后望着他慢慢吞吞地说道:“我得欺骗我的所有员工,抛弃跟我共同打天下的弟兄们,甚至还得欺骗我的朋友们,可我做不到呀。天地良心,我宁愿受穷也不干有失人格的事儿。”
范程长吁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说:“你拒绝了,所以你就遇到了难处。你找我就能解决问题吗?我已经很累了,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回忆。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江玉成用脚踩灭了烟头:“我拒绝了他,我知道这样做我将面临着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几乎失去了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建筑公司,包括那些等米下锅的员工们,他们也将面临失业。因为他不肯贷给我巨额资金。”
范程皱了皱眉:“他可是水城的一霸呀,谁不知道他。你真够有胆量的,我与他当年的矛盾也是中间人调解的,最后不了了之。认命吧。”
江玉成笑了笑。“你认命,你心甘情愿吗?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堂堂一个工程师,给他的联合体作出过卓越贡献的人,只身来到荒郊野外,死心塌地养王八,不惜丢失水城的优越环境。我问你,你的儿女上学怎么办?他们的前途难道说你也听之任之了?”
范程攥紧了拳头,他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什么也没说,目光显得凶狠起来,好像往事在撞击着他的胸膛,使他无法平静,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
“谁不知道范程,为人真诚,做事有原则,在水城的城市建筑设计中倾注了心血,他被刘元新雇用了,两个人因为工程质量问题,闹得不可开交,险些对簿公堂。但是,心地善良的工程师范程不知何故失去了一拼到底的勇气,一时成为水城的一大新闻。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并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