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车开进了院子,停在大门前,也就是江玉成的面前。从车上跳下两个男青年,随后是女儿小燕,她走路有点儿晃,男青年欲扶她,被她推开了,大声说:“滚开,我自己能走。”
“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醉。我……”小燕摇晃着脚步,嘴里哼着曲子往前走着。江玉成的脸绷紧了,心里纳闷:这丫头是怎么了,学会喝酒了?小燕发现江玉成挡在了她的前面,便停住了脚步:“你是谁呀,你坐在外面干什么?闪开,不要挡住我走路。”
江玉成一时心酸地说:“我的宝贝你喝酒了?”
小燕斜视着他说:“怎么不行吗?你去喝酒,我也可以喝!”
江玉成走近那两个青年人没好气地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半夜三更的才回家。”
两个年轻人没理他,跟小燕打完招呼,来了个飞吻就走,回头说:“明天见。”
江玉成厉声喝道:“给我站住,这么没礼貌,父母怎么教育你们的?”
年轻人停下脚步笑笑,说:“你管得着吗,你是谁呀?我父母怎么教育的我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自我教育教育吧。”
江玉成说:“我是小燕的父亲。”
年轻人说:“小燕,他是你父亲吗?你不是说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吗,啊,小燕?”
小燕生气地说:“求求你们快走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江玉成的脸像个紫茄子,小燕却不管他直接往屋里晃悠着走。
“你给我站住!”江玉成厉声喊着。
良久,小燕转过身来说:“有话你就说,你要送礼物的事我没有告诉妈妈。你想怎么样?”
江玉成没回答,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他忙于应付眼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顾不上拿礼物出来:“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
小燕问:“爸,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她怯生生地边问边打量着江玉成的脸,“你同妈妈吵架了吗?我真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江玉成摇摇头,答道:“不,不,我的宝贝,生意上的烦恼,不过没关系的。”
“哦。”她疑惑地叹息了一声。
江玉成看着女儿。在这个时刻他意识到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带着女性的妩媚、娇柔,善于辨别事物,是个不可捉摸的女人了。“你总是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江玉成说。
小燕踌躇一会儿,龇牙一笑:“没什么。”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你总有个原因。”江玉成坚持说。
小燕忧郁地说:“你最近的行为很值得注意,妈妈总是挂着一张忧愁不安的脸,为你揪心,我心里也不好受。”
江玉成想笑,但笑不出来。这段时间里他愚弄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小燕又向他投来审慎的一瞥,看上去她好像也不放心她的老爸。
“我在网上看到过这位黄晓依的相片,她很漂亮,是不是呀爸爸?”小燕说。
“哦,是的,她是很不错。”江玉成故作镇静地说。
“爷爷也知道你们的事儿。”小燕想揭穿装腔作势的父亲。
江玉成在心里诅咒他,父亲怎么跟孩子说这个,就不会说点别的?
小燕若有所思地看着江玉成,说:“这很有可能,爸爸,你毕竟还不是老夫子。是不是?”
江玉成笑了,说:“不久前你还埋怨我衰老了,思想守旧,一点儿也不浪漫。”
小燕说:“但你不能爱上她。”她固执地继续说,“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曾经看过一部小说,名字叫《外遇》。爸,你看过吗?”
“那是小说。再说,我也不是生活在小说中。”江玉成故作轻松地说。
“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故事有时比小说更离奇,更让人失望,更让人气愤!”
“女儿,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什么也不想说,你自己清楚。算了,我困了,我睡觉去了。”
江玉成困惑地看着她。她的表情很严肃。江玉成苦涩地一笑,心中袭来一阵担心,他安慰女儿道:“你不要再瞎想了,你要尊重你的老爸,明天一早我找你谈谈。”
小燕小声嘟囔着说:“这很可怕,爸爸,要是她爱你你也爱她,可你知道一辈子也得不到她。你也痛苦,妈妈不是更痛苦吗?你们恩恩爱爱,我们才幸福。”
“你小声点,算了,好好想想你的学习吧。”
“不光是爷爷说的,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江玉成明白了,女儿对他跟黄晓依的事儿知道了一些,但她知道得并不很详细吧。
最近几天来几乎忘却的那种苦痛此时此刻又涌上心头。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他格外震惊,说不定她要告诉她的母亲。江玉成站起身,觉得不能说下去了,明天一早送她上学去的路上要好好安慰她。
江玉成失魂落魄,摇摇晃晃走进房间,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夜晚莫名其妙的噪声不断地扑打着窗户,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江玉成感到轻松。也许他闭上了眼睛,不禁打起盹来。
等江玉成清醒后,女儿已经走了,桂玉告诉他,女儿哭了一晚上,走时眼睛都肿了。她说不用家里管,她跟同学们去旅游了。
“真行,你怎么不拦住她?”江玉成焦急地说。
“学校组织的,我怎么能拦她?你不也赞成他们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吗?”
一时江玉成无话可说。不过他对女儿的异常表现却耿耿于怀。她一定恨我有了外遇吧?不管她,我得不惜代价成全我自己的事业。
桂玉失望地叹息着。回到房间一头扎在床上,泪水簌簌而下。哭够了又劝自己,当然她也恨自己那么软弱。当初不嫁给他,命运是什么样子呢?
桂玉是极其有耐心的,她内心知道,如果不是有了一双令人爱惜的儿女,你就是个皇上我也会离开你的。你还对我指手画脚,你还搞情人,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双手抱紧双肩,由于悲愤、恼怒、忧伤,她的手指快要掐到肉里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像预感到早晚会有这一天,他的背叛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郁郁寡欢
江玉成没顾得上吃饭,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仍然郁郁寡欢。原打算同女儿谈一次,没想到她一大早就溜走了。他摇摇头,自己嘟哝着。半路上他又改变了主意,他得去看看魏朋夫妇。
来到宾馆,魏朋与洪丽云正在收拾,他们准备走。魏朋握住江玉成的手,真诚而坦率地说:“江玉成,我希望你的一切尽快好起来。不要被黄晓依所累。”
江玉成显得很有信心,可内心却是一片茫然,他鼓励自己:“一切会好起来的。请相信我,我不会由此而倒下。”
“这事儿也怪丽云,不应该给你们介绍。”
“我又怎么了,不能怪黄晓依,江玉成你是有责任的。我以为她能帮你,可你们好上了。我现在声明,以后我可不管了,我别落个好心办坏事儿。”
“嫂子,我不会怪你的,黄晓依和我交往很正常,你们不要多想。魏朋大哥也是成心帮我。但是,我真的对她不太了解,她好像不应该是你们的朋友。”
“玉成,你到底想说什么?”洪丽云说。
“这你还不明白,我们当初就莽撞了,黄晓依毕竟是刘元新的侄女,关键时刻她怎么会背叛她叔叔呢?”江玉成说。
“作为朋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算了,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这话一到了你嘴里,我就能闻到小政客的那种虚伪气息。当然,关键时刻,她会权衡利弊的,在不能调和的情况下,她会牺牲你的。”洪丽云说。
“玉成,你听听,她这是什么话。不说了,赶快走,别误了车。”
“我送送你们。”江玉成说。
“不用了,车就在外面。”魏朋说。
“你看,连顿饭也没请你们,我打算中午和桂玉一起请你们。”
“我们就不客气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江玉成笑着说。
“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儿,别总把她丢在家里不管,现在她什么寄托也没有,你应该知道女人的难处。尤其你的事儿,她也知道一些。你好自为之吧。”洪丽云说。
“我会的,你放心嫂子。哎呀,我是真心实意地请你们吃顿饭。”江玉成表示遗憾地说。
“下次吧,下次再聚会,你可要带上你家桂玉。”洪丽云说。
“我托你的事儿,一定查清楚了,反正他是刘元新轰走的人。”
“他轰走的?我知道了。”魏朋说。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恩赐,一种是流放。他肯定知道一些内幕,不然刘元新不会让他买断工龄,提前内退。”
“你就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还有,你不能指望黄晓依了,我听朋友们说起过她,她很善于表演,不在乎男人。你说你跟她……唉,也是我们大意呀,捐款不给她了吗,那就算了,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跟刘家族犯扯。那都是一群狼呀!”
“我知道了。”江玉成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送他们到了门外,一直望着他们走远才匆忙离开。
江玉成开车回到办公室时,李秘书正坐在办公桌旁打字。“请你叫高良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江玉成说。她朝江玉成办公室的门点了一下头说:“经理,他已经在里面等你了。”江玉成会意地笑了笑,快步走进办公室。他发现高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见他到来慢慢地抬起头,然后站直身子,显得很恭敬,但是目光有些游移。
江玉成就势挥了挥手,让他坐下别动,他好奇地看看他。江玉成没有说话,只是坐了下来,两眼看着他,想看透他的内心世界是不是有鬼。
沉默几分钟以后,高良开始感到不自在,脖颈慢慢红了起来。江玉成仍然一声不吭。高良轻轻咳了一声,企图掩饰内心的窘迫,然后艰难地开口说:“玉成,我是……”
江玉成对他笑笑:“怎么你不舒服吗?高良。”
高良蓦地站起来,好像江玉成用烟头烧了他一下似的。他一下子直起身子,同时把椅子也带倒了,他的神色是慌张的,可能内心是有阴谋的,他是怎么了?江玉成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举止。
江玉成仍然满面堆笑,十分友好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对刘元新的银行感兴趣吗?”
高良的脸刷地涨得通红,他的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江玉成又压低了声音说:“要不我们早就可以行动,好让你也得到一把交椅,你说对不对?”江玉成绕过办公桌坐了下来。高良脸上的红晕很快褪去了。江玉成看见他渐渐恢复了自制。
“你不理解我,玉成,我只是想帮帮忙。”他忐忑不安地说。
“帮谁,帮你自己?”江玉成吼道,“自从我认识你以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他还是第一次对高良发这么大火。
他也冲着江玉成吼道:“你把整个企业连同你自己推向了深渊,你什么也不考虑,只想着你自己。”此刻江玉成感到舒坦了一些。他们现在都比较坦诚。
“见鬼,你昨天一天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江玉成板着面孔问他。
“我想让你摆脱他,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我们在那儿谈成了一大笔生意。”高良解释道。
“一大笔生意,什么生意?我们所有的客户全被他赶跑了,剩下的大概今天也会赶跑的。”江玉成生气地说。
高良冷冰冰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他告诉我他在你不愿接待他的那一天就下决心要搞垮我们。我想求得他的原谅,不要与我们竞争什么。何必与我们过不去呢?”
江玉成站起来,他的脸憋得通红,但他还理智地克制着自己,逼问道:“是谁把那些客户名单交给他的,使他如此神速地下手了,你认为用这种方法可以帮助我吗?”
高良的脸刷地红了,红得就像一块猪肝,怯怯地说:“他想要的是一些参考资料。”
江玉成笑了,说:“这话听起来就不可信,你信吗?”江玉成绕过办公桌侧脸瞟着他,“你大概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这套话吧?你怎么向我解释?真没想到,你也在做帮凶,后捅我一刀!”
高良抬起头盯着江玉成,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镇定:“你相信什么,我完全无所谓。我要对这儿的员工们负责。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都失业,拿不到钱他们就要挨饿,他们的孩子还要上学,老人还要治病,你让他们怎么办呀?你得有同情心吧。你不能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的感受吧?这可是你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
江玉成嘲笑道:“富有同情心,连你也同情起他来了。你这是为什么?其实,你怎么做那是你的选择,但是不要伤害本公司的利益。”
高良看着江玉成,两眼流露出难以抑制的野心。江玉成很清楚,高良认为他已经完了,他早就在暗地里做了两手准备,这种人在势利的社会中比比皆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一个!
“如果你让步的话,我愿意达成和解。他让我告诉你,他想做我们的朋友。”他试探地说。
“并且保留股东,正如你在电话中所说的。”江玉成装出挺感兴趣的样子。
“为了这个建筑公司,他可以向你提供一笔可观的奖赏,你必须去见他,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高良摇摇头。
“什么叫一笔可观的奖赏呢?你就直来直去地说吧,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江玉成坐了下来,慷慨地说。
高良犹豫了一会儿,说:“有几百万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