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心
江玉成带着与李秘书谈话的那种兴奋劲儿回到家,可是一踏进门,他就感到索然无味了。不是讨厌桂玉,而是感觉压力越来越大,他不便对妻子说些什么,更不想让她跟着他担心。
吃晚饭时,江玉成感觉自己有点儿筋疲力尽。桂玉匆匆看了他一眼就扶着他走进卧室。“先喝杯葡萄酒,休息会儿,然后再吃点东西,你呀完全不行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年龄了。”她急切而又关心地说。
江玉成坐在沙发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出门很久了,一种内疚之情油然而生。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等江玉成喝了一口酒她才开始说话。
“出什么事啦?”
“出什么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出。”江玉成疲惫不堪地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不对。别瞒我了好吗?我觉得你心中有事。”桂玉问。
在桂玉的再三追问下,江玉成还是说了:“我碰到了麻烦,刘元新不满意我对他谈话的语气,他现在正设法搞垮我。他把我的客户给掐了,往后的日子越来越难呀。”说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有这么严重吗?你不是说黄晓依会帮你吗?”她焦急地问。
江玉成瞥了她一眼,强调说:“挺严重的呀。有几家最好的客户今天都来通知解除合同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桂玉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轻松的神色,她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说:“就这些呀?我觉得这并不重要,甩了一些客户,你就能够集中精力搞大工程了。原先我说你要集中搞,不要什么活儿都想做,可你并不听我的。”
“别说了,我烦着呢,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儿。这个刘元新,真是一条老狐狸。”
桂玉对江玉成笑了笑,轻声地回答道:“这种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吧。人有所失才能有所得嘛!”
江玉成不解地瞅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桂玉抓住江玉成的手:“我原想我可能会失去你,你近来表现得这么古怪。不过现在我知道只是生意上的事。自从谈起这笔生意以来,你就不像是从前的你了,你变了,你意识到了吗?”
“是吗?别瞎想,我没事的。“江玉成没有再解释,他挺心虚的。
“所以你这段时间让我觉得心里很乱,你忙得连家都不顾了,我劝你能争取的就争取,争取不到的只能放弃它,凡事不能强求。”桂玉认真地说。
江玉成点点头,不敢出声,好像他一出声就会露出马脚似的,他甚至不敢看桂玉一眼了。
“你一定要想开些,我们什么都不做不是不能活。”她轻声地说道,将她的嘴唇贴在他的面颊上。她想用女人的温存给他以鼓励,希望他不再忧伤。
“别说了,好吗?”江玉成心烦地瞪了她一眼。
“好了,不说了,那你吃点饭吧。”桂玉说。
“小燕呢,怎么还没回来?”江玉成问她。
“说是同学们有约会出去了。没事儿,女儿都大了。”桂玉说。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的女孩子可不比你们那时候。”江玉成担心地说。
“我知道,我会关心她的,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嘛!”桂玉说。
“我一跟你说她你就护着她,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江玉成说。
“瞎说什么,出什么问题?别说了,吃饭吧。”
吃饭时,江玉成终于把白天的事儿都告诉了她,她的眼睛露出惊慌的神色。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焦虑地问道。
“我不知道。耐心等待吧,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我还剩有一点儿合同。这个企业到底能不能坚持下去,关键就在于此了。无论如何我得立即采取对策,我不能连员工的工资都付不起。假若到了那种地步,说什么也不灵了。”江玉成忧心忡忡地说。
“啊,非要让一些人失业吗?”桂玉担心地望着他。
“暂时只能这样,我还没其他办法。”江玉成叹息地说。
桂玉沉默了片刻,悄悄地说:“太意外了,真没想到。”
江玉成知道她在考虑什么,对员工来讲并没有那么严重。他向她解释道:“这不同于我当年下岗。现在能干活的地方很多,唯一痛心的是必须取消其他开支,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弄到这个程度。我不忍心这个建筑公司毁在我手里。”
“高良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你没征求他的意见吗?”桂玉说。
江玉成知道她很看重高良,他摆摆手,说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一大早就离开了公司。我一整天没见到他,上哪儿去了呢?他最近也没有向我汇报任何工作。我真担心他呀!”
“你不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吗?难道他知道要出什么事吗?”她担心地说。
“我还不大清楚,但我估计他好像知道了,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我简直不能想象。”她惊恐地喊了起来。
江玉成对她笑笑,说:“不能想象的事儿太多了,人往高处走嘛,他若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不能怪他,他在我那儿干也是委屈了他。”
“可高良绝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儿,人得讲良心。”她说。
“我为他做什么?他现在是从他的立场出发看待这件事的,他认为他为我做了许多事,现在他可要出人头地了。看他怎么做人吧。”江玉成说。
“我简直不能相信高良会干出这种事儿。”桂玉坚持自己的看法。
江玉成把椅子从桌子跟前推了回去,说道:“但愿你是正确的,你总是那么善良。”江玉成在这个问题上宁愿是他弄错了,也不愿他的员工和朋友们背叛他,尤其是高良。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车的鸣笛声,一辆车在江玉成家门前“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桂玉没在意,然而江玉成意识到了。
“看看是谁来了?”江玉成说。
“也许是小燕回来了。”桂玉说,接着传来敲门声。
“来了。”桂玉站起身应答,江玉成示意她别动:“我看看是谁呀,继续喝你的咖啡吧。”
江玉成拉开了门,结果是魏朋和他的妻子洪丽云。他惊喜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怎么,不欢迎吗?”魏朋说。
“哪儿话?哎,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江玉成好像猜出他的目的了。
“哦,是丽云呀,快进来。”桂玉也迎了过来,她热情地拉住了洪丽云的手。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得和你好好谈谈,你完全失去理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彻底毁了自己的事业吗?你太不冷静了。”他边说边走进走廊,而且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们正好在喝咖啡。来,一块儿喝一杯。”江玉成避开了他的问题。
“我还想喝茅台呢!”魏朋显然是对江玉成有看法了,他的神情与话语和往日截然不同。
魏朋跟着江玉成走进客厅,向桂玉问了声好,然后转向江玉成问道:“你把刘元新倔得怎么样?你给我说实话?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应该想开点,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不要总纠缠着过去不放!”
“我根本就没有倔他,我倔他干吗?”江玉成冷静地说。
“你们谈崩了,对不对?”魏朋问。
“我只是拒绝了他给我提供的优惠条件,就这点事儿。”江玉成摆摆手说。
“有人告诉我,你把他轰出了你的办公室,你这么做有点儿过分了吧?”
“魏朋,你是了解我的,我根本不想为他做什么事儿。他来我的办公室,我没接待他,因为我正忙着。”
魏朋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盯着江玉成,他喘了一口气,说:“你没空接待他?水城金融最有势力的人物,你竟然不愿意同他谈话,你一定是疯了。你没想到,明天他就可以使你的整个企业倒闭。你的理智究竟到哪儿去了?你不能惹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江玉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利与弊吧。”
“太晚了,我就这种人。他开始报复我,我们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客户。”
“是吗?这么快,没想到我最担心的事也真的发生了。”魏朋叹了一声。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着,江玉成递给魏朋一支烟。
“市政府有我的朋友,他打电话给我,想先验证一下人们传说的这件事儿。我告诉他,我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的公司正准备为这项工程全力以赴。你中标的消息水城新闻都播了,现在的信息多快,对你也是一种极大的支持。可你,唉,我怎么说呀!”
江玉成又坐进沙发椅里:“他是有后盾的,我比不过他。我与刘元新对着干有点自不量力,怎么能拿鸡蛋去碰石头呢?”他心情复杂地说。
“你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魏朋焦急地问。
“他要求我的建筑公司加入他们的联合体,然后让我为他工作。我说我没有兴趣寄人篱下。”他向魏朋解释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魏朋感到失望,他闭上了眼睛狠狠抽着烟。
两个人都沉默了,房间里很快充满了烟雾,桂玉端来了咖啡。她一进门就惊叫起来,并迅速打开了窗户。
“喝咖啡吧,魏朋。你们能不能少吸点儿烟,简直把人呛死了!”
“哦,谢了。”魏朋说。
“别客气,你随便。”说完桂玉立在那儿。
“你去陪丽云吧,我跟魏朋有点事儿。”
“哦,我走。”桂玉笑着说。
魏朋来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他寻找一条出路,可是江玉成谈到的一切情况看来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行。他们陷入了茫然的沉默中,共同的利益牵扯着共同的心思,他们都在思索着如何对付刘元新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他一连抽了三支香烟,魏朋突然一拍大腿,说:“有办法了,你怎么不去找黄晓依呀?我给你引荐的目的是什么?”
“找她起什么作用?”江玉成顿时感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线光明,但又失望地否定了。
“她可是刘元新最疼爱的一个侄女,我马上给她打个电话,叫她跟她叔叔说。你曾经帮过她很多忙,你也为她的残疾人自救会捐过款,你们关系又挺特殊,她不会关键时刻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吧?”
江玉成摇摇头说:“魏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还是自己来想办法吧!”
“你呀不要硬撑着了,玉成,她能够让她叔叔让步的。只要你找她说,她不可能拒绝的。”
“她能做什么,对我来说无所谓,这是我跟刘元新之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我不会低三下四地依赖她。尽管我这么想过,那样并不高明。”江玉成执拗地说。
“但是玉成,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不是常说相互帮助吗,这个世界就是交换吗?关键时刻她一定会为你做点什么的,你说对不对?”
“这次不行,我不想找她。”
“玉成,这次非同小可。要是她能帮上我们的忙,她肯定会高兴的。你说过,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魏朋极力地劝着江玉成。
“这是真心话,江玉成?我还从未见过黄晓依对其他人那样热情,对你她可是倾其所有了。她一定对你与众不同的表现感到满意。”洪丽云走了进来,她笑眯眯地说。
江玉成盯着魏朋看了一会儿,他想说什么但又沉默了。他回忆起来了,他与她最后一次通电话她是怎么说的?就像他与她之间从未相爱过似的。我多么愚蠢啊,人是多么容易上当受骗啊。我不相信我会败给刘元新。
“你要想清楚呀,我们不能同他斗下去,我们斗不起的,一是时间紧迫,二是缺乏资金,三是没他在水城有市场,他是多大的势力,你应该想清楚。”
“我不管,我就不低声下气地去求他,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去争取。”
“你得讲究策略,不能拿着鸡蛋向石头上碰吧?”
“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魏朋夫妇没能说服江玉成,他们知道他的性格。他们约定明天他情绪好了再谈,夫妇俩说去城里看看父亲,借故就匆忙告辞了。
后院起火
魏朋夫妇走后,江玉成在院落里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天上布满了繁星,幽静的夜晚,显得空旷而又寒冷。他索性坐在外面台阶上抽烟,周身颤抖。他的性格太固执了,不愿再进屋,想在这儿好好地想一想。通过灯光明亮的起居室窗户,他看见桂玉仍坐在桌旁发愁。这是他不情愿看到的,他从心眼里不想让她跟着忧愁。男人嘛,遇到天大的事儿也希望自己一肩扛,实在扛不动了再想办法。
江玉成抬头看了看这幢小别墅,又向下看了看阔大的院落。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要是这样发展下去伟绩非倒闭不可,这幢住宅还能维持多久?他合计了一下他的存款,他的所有资产,他觉得不会支撑多久了。他不认为自己失败,但怎么就弄到了这种地步,是性格出了毛病吗?不,不是的。哪怕倾家荡产也不能屈服于你。“你妈的刘元新,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江玉成咬牙切齿地说。
想到这里,江玉成掏出手机给曹玉芹打电话,电话通了,里边的声音挺嘈杂。
“哦,是你呀?我在咖啡厅喝咖啡,你也来吗?”
“我有事儿跟你说。我想要你的血样,还有刘元新的血样。”
“你要那个干什么?”曹玉芹说。
“这你别管,你只管做就是了。”江玉成的口吻不容她拒绝。
“你告诉我干什么?”她好像明白了他的企图。
“明天最好听到你的消息,好吗?”江玉成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
“我试试吧。”曹玉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