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齐恒长长舒了口气,下定决心般的说道:“等过些时日,大局定了后,我必将明媒正娶。”
“不必。”
满心真诚便被这两个字浇得冰冷。
“今后我与公子再无半点关系。”
颜欢用力抽回手,转身,目光定定的看着齐恒,墨色的瞳孔平静如水,看不出一点情绪。
池塘边微风徐徐,齐恒半张着嘴,吸了一嘴苦涩的荷叶味。
犹豫之间,他最终叹了口气,“你到底是喜欢上他了。”
颜欢不知道齐恒说话可以一瞬间转这么远,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和魏旭每天都相处在一起,我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总看得出来的。”
颜欢目光沉下来了,彼时浅橘色的光辉落在她细碎的发梢,颜欢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浅笑的脸。
齐恒说的没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颜欢的注意力就慢慢的全堆到那个人的身上了。这种感觉是和齐恒不同的,与齐恒相处是觉得温暖舒服,而于魏旭,则是愿意同他多相处一会儿,虽然呆到一起便觉得心慌意乱,可她也十分愿意。
齐恒见颜欢只是垂下眼眸,久久不说话,他便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罢了罢了,不属于自己的怎么都留不住。”
颜欢觉得这齐恒是故意在挑刺,她抬头冷哼道:“现在到说起这些了,这是都怨我的意思?”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齐恒不再纠缠,他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他只是转身看着面前那层层叠叠的荷叶。
颜欢自然也不愿意与对方再说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最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最近长安总喜欢下雨,日子也在烟雨朦胧中慢慢溜过。
雨下得最大的那天,是人们公认的黄道吉日。
泥水混着衣裙边,铜锣声穿过雨幕远远的传到了那颗有桃树的院子里。
“姐姐,今天外面好生热闹,姐姐不出去看看吗?”
小孩不懂,只觉得热闹,也喜欢热闹,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手里拿着油纸伞,转身跳进雨中,大声喊道:“姐姐你要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啦!”
屋檐下的青苔不断浸出翠绿色色的水,院里的桃树落了一地的叶子,不断有风携带冰凉凉的雨水落在颜欢的脚下。
经管此时她衣裙已经湿了一半,却也不知道躲雨,只是楞神般的望着水墨一般的世界。
“公主,你看,这天都高兴的落泪哩!”
随行的媒婆手撑着伞,在雨声中大着嗓子吼道。其实她也只是想口头上讨个吉利,也不知是那个挨千刀的,偏偏选了今天,非得说什么“宜嫁娶”。
李姝才不管这些,就算再大的雨也浇灭不了她此时的好心情,今天是夏日的最后一天,在所有事物都由旺盛走向枯竭的时候,她的新生活却才刚刚开始。
到了夫家门,一团团人都撑伞守在门口。
下雨天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为了防止火盆被雨浇灭,好几个人都拿伞撑着。
李姝在媒婆的搀扶下,提着衣摆颤颤巍巍的跨过火盆,然后在踏上米袋铺成的路。一步一脚印,被水浸湿的袋子寓意着“传宗接代”。
魏源坐在正堂的中央,乐得快合不拢嘴了。
由于皇上日理万机,太子李盛便代替了他父皇的位置,不过他可不能与魏源同坐,毕竟这是婚礼,不是其他什么宴席。
魏旭身穿红色婚服,青丝被红绸缎束了起来。今天他本应是主角的,可他心里却没有一点起伏。
新娘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场了,婚服把她整个人包装得大方又得体。
两人在媒婆的牵引下一起握住了那条红绸缎。
只听旁边有人抑扬顿挫的喊道:“一拜——”
一拜日月星辰,共鉴此生。
二拜父母高堂,允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三为夫妻对拜,只愿君心似我心,白头偕老。
一场礼仪,便是两个人的一生。
之后夫妻入洞房,客人喜气洋洋的留下吃喜酒。
红烛映纱窗,花生和枣洒了满床。
李姝惴惴不安的坐着,既兴奋又紧张。
等了半天,没动静,她手指抠手心,怯怯的喊了一声:“哥哥……”
却不想迎面就是一句:“不许叫哥哥!”
李姝被吓了一跳,楞了半天不敢说话。这还是她的魏哥哥第一次用这么凶的语气对她说话,而且是在新婚之夜。
魏旭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忙解释道:“哥哥是以前的称呼,现在我们既已成夫妻,以后你叫我相公便好。”
李姝撅了撅嘴,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来把她头盖掀开,于是她自己把红盖头扯下来,露出自己精致的脸,在红烛的照应下,她娇滴滴的笑着:“那哥……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快点……”
说到最后李姝就只是泯着嘴笑。
魏旭把床上坐着的那人打量了一番,这无疑是一个美人,可他现在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我……还有点事,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他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也不等对方回应,自己便逃一般的离开了那个红红火火的婚房。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滴落的水声,夜又是那样的静,就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能听个明白。
魏旭抱了一壶酒,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喝了几口不醉,反倒越来越清醒。
他莫名想到了那个喝一口酒就会醉得一塌糊涂的姑娘,想起第一次见到她,也是下雨天,她手指冻得通红,嘴唇也在发紫,都这样了却还是坚持在洗面前的那一堆衣服。想起第一次与她喝酒,破漏的小庙里,她红着脸缩在自己怀里,想起生病时她偷偷的来看自己,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一起躲在被窝时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
耳边风声未停,烈酒也暖不了他的身体,他从未觉得黑夜如此漫长,长的足以把自己的前半生在脑中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