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您还不能下床,郑太医叮嘱过,这次您至少也要在床上休养半月。有什么事殿下就交代老奴去办,别再操劳了。”
三王爷回答说:“本王的身体并不妨事,昨日情急向二哥借了人手,怎么也要给他有个交代。”
周管家劝道:“殿下,您别怪老奴多话,如今这朝中局势不稳。二王爷与太子不睦。您毕竟与太子才是同胞至亲,这二王爷野心勃勃,殿下还是......还是远着些吧!”
三王爷说:“本王心中有数,这些朝中的争斗...只是此次王妃当街打了简涟,桑氏一族与二王兄怕是要做些文章为难太子长兄了。”
周管家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王妃此番作为实在有失体统,有损王府的声誉,害苦了殿下。”
三王爷微怒道:“周管家你僭越了。王妃的事本王自有打算。你把王府中那对金玉麒麟送去二王兄府上,二哥的侧妃近日得喜,恩泽正浓,你代本王去道贺一番。只说是贺王兄喜得麟儿,其他一概不必提。”
周管家恭敬的说:“是,老奴失言,老奴这就去办。”
周管家的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隆兴王府。
隆兴王府内丹楹刻桷,碧瓦朱甍,高堂广厦,好生气派。
一灰衣小童神情木纳的引了周管家入了大堂。
“请稍候片刻,王爷很快便至。”
周管家说:“有劳童子了。”
见礼时,周管家才看清这小童的脸,生的是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周管家越看越欢喜,感觉是见了自家的孙儿。
那灰衣小童被他看的颇不自在,揖了一揖,退出堂去。
果真那灰衣小童走后不过半刻,隆兴王施施然的自后堂信步踱出。一步三摇,步步生风。
周管家说:“老奴拜见隆兴王殿下。”
“免礼。”
隆兴王的声音舒朗恬淡,给人一种山居隐士之感。
周管家开门见山的说:“老奴代我家王爷恭贺隆兴王殿下。显德王殿下让老奴将这对金玉麒麟赠予殿下,恭祝殿下喜得麟儿。”
隆兴王言:“三弟他有心了,承三王弟的口,但望本王那位侧妃当真能为隆兴王府添个麟儿。这礼本王收下了,待见了你家王爷,替本王谢他的礼。”隆兴王似笑非笑,态度飘忽。
周管家道:“老奴谨记,拜辞隆兴王殿下。”
隆兴王一拂衣袖,周总管便退出了大堂。
大堂内,隆兴王一袭绛紫常服,神色厌厌的闲坐于太师椅上,摆弄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堂后一着朱红色朝服的男子,信步而来,睨看了堂上闲坐那人一眼,在堂下安然落坐。
这人开口道:“二殿下,与显德王走的未免是近了些。”
语气间颇有不满。
隆兴王说道:“舅父不必担心,本王虽一直感念于他当初的救命恩情。但也清楚,生于皇室,注定是要手足相残的。可他恶疾缠身,无力一争皇位,本王总不至于一位兄弟都不留吧!”
说话间隆兴王一直摆弄着手里的玉扳指,森森然一笑。
“殿下,心中早有盘算,是臣多言了。”
说话这人正是隆兴王的舅父,桑贵妃的长兄,礼部尚书桑椹。桑氏家族的头领。
隆兴王问道:“舅父如何看待三王妃当街欧打涟儿一事。”
桑椹道:“那就要看殿下是想一举扳倒太子,还是徐徐图之了。”
隆兴王问:“一举扳倒太子何如?”
桑椹道:“显德王妃乃是朵牧的公主,却跋扈至此,当街殴打皇室贵胄,此举必然会引起朝中不满,激起对朵牧的讨伐之意。再者,牧施游此人爱女如命,当初得知婚配的是病弱的三王爷,一个无缘争储的空架子,本已心生不满。倘若再知道他的好女儿受了委屈,吃尽苦头,殿下您说他心下如何?”
隆兴王若有所悟,言道:“如此只要对三王妃稍作惩处,再把消息让蛰伏在朵牧的暗探传扬出去......”
“殿下还是太心软,这三王妃必要重惩,方能见效。到时边关战事一起,您就请兵征战。太子自持武略在您之上,必然会出面阻拦,亲自领兵...这战场上刀剑无眼,谁杀了谁,又怎么说的清呢!”
隆兴王有些担忧的问道:“舅父是要本王亲自动手?”
桑椹道:“不,殿下。太子什么都好,就是与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一个心性,太看重手足亲情。无论在朝堂上太子与您如何不对付,可一旦上了战场,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时您只需稍稍施恩于太子,轮到您身陷险境时,就不怕他不救您。”
“舅父是要借朵牧人的手,除掉太子。”
“太子死于谁手还未可知,殿下与太子同入军营。难道太子的人不会想借机铲除异己!”
“舅父的意思是?”
“若是让太子死在自己人手里,不是更妙。”
“若当真如此,甚好。便交由舅父筹谋,侄儿静待佳音。”
隆兴王将玉扳指随手一丢,拂袖起身,扬长而去。
......
云曦街上,瓜果飘香,各色小贩花样百出。
糖糕,蜜饯,珍馐美馔,山珍海味,异域果蔬应有尽有。
玉婵疑惑的问:“公主,您不是说要去陪王爷吗?怎么来这云曦街了?”
小王妃说:“玉婵,你有没有听过良药苦口?”
玉婵说:“奴婢听过是听过,只是这与您溜出王府有什么关系?”
小王妃气鼓鼓的看着玉婵。
玉婵道:“公主,都怪奴婢蠢笨。”
小王妃说:“我是要去买些果干,蜜饯,这样再苦的药也不怕了。”
“原来是这样呀!是奴婢的错,奴婢还以为公主是想吃一品酥了呢!”
小王妃说:“不怪你,一品酥也是要买的,阿吉喜欢吃,我是买了给他吃。”
……
周总管一回到王府,就去显德王处复命。此时五王爷正在房中与三王爷逗闷。
云海王,是老皇帝的第五子,名公孙谨,字恭舒,其母妃是齐氏妃。
云海王一身橙红,且未束冠,跌坐于床边,笑的像朵绽放的夏花。手里托了颗樱桃,递到三王爷面前,恍惚间周管家仿佛又看到了儿时那个喜欢撒娇痴缠三殿下的五殿下。
周管家道:“老奴拜见三殿下,五殿下。”
云海王挖苦道:“周管家这一额的汗,是被三哥罚了苦力了?”
周管家近前后,才发现今日这五王爷是醉了酒来的。酒气倒也不重,只是醉了五王爷还是绰绰有余了。
周管家说:“五殿下说笑了...”
云海王说道:“听闻郑太医要王兄在床上静养半月?”
三王爷说:“五弟既然知道?又因何这副模样来见为兄。”
云海王随口扯了个小谎,“三哥不知,给我束发的侍女手烫伤了。我用惯了她,可是却也怜香惜玉。从长久打算来看,自然要等她的手好了,才能再服侍我。”
“喔...”
周管家道:“五殿下若不嫌弃,老奴可为您束发!”
云海王只是看着三王爷,笑而不语。
“周管家,你先去忙吧!”三王爷扬了杨手。
“老奴告退。”
待周管家出了门,五王爷随即欢腾起来,牵了三王爷的衣袖,摇来晃去。
云海王央求道:“三哥,好三哥,就再为我束一次发,就一次。”
三王爷道:“为兄可是病人。”
云海王委屈的说:“三哥偏心,九弟要什么都依着,连待他时说话都是温言软语的......恭舒今日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三哥都不肯满足。”
三王爷知道自己这五弟不是个喜欢胡闹的性子,今日他应是有什么心事。
云海王道:“三哥,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三王爷说。
云海王苦笑道:“害怕再也见不到三哥了...”
“五弟来就是为告诉本王这些话?”
云海王神情恍惚的问:“三哥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五弟还是唤我作王兄吧!”
云海王嗤笑一声,“...三王兄,是小弟糊涂了,今日是我母妃的忌辰,一时心伤,喝了点酒,不该借着酒胆就跑来叨扰王兄。”
云海王一路行迈靡靡,强颜欢喜。踏出显德王府时,还回头望了望,哑然失笑,握紧了手中那条已有些发白的红发带。
三王爷闭目冥思,眼角一行清泪流星般陨落。
紫檀挂耳香炉内燃着龙脑香,与四年前淑仪宫闻过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
“公主,您跑慢点,奴婢都要追不上了。”
一个碧衣少女抱着沉甸甸的一包果干,蜜饯,蹦蹦跳跳的就往三王爷的卧房去了。
“哈,我来啦!”
少女一手推开门,躲在门口先偷瞄了几眼,确定房内只有三王爷一人,啪的关上门,像只小泥鳅哧溜一下窜到三王爷的床前。
“永安,这是又爬狗洞了。”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我身上有味道?”
三王爷笑而不语,只是盯了少女粉嫩的脸蛋看,眼神一下就和暖了起来。
“没有呀!我明明换过衣服了。”少女拿起一角衣襟嗅了嗅,揉了揉小脑袋,十分茫然的看向眼前这个只着了中衣,形容病恹的男人。
“喔...永安拿的是什么?”
三王爷话头一转,少女即刻来了精神。
“云曦街一品楼的十香果干。”
“永安,以后若想出王府,可以去找周总管,不必再爬狗洞了。”
“那周管家会告诉你吗?”
“会。”
“那我还是爬狗洞吧!”
三王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永安莫不是喜欢上爬狗洞了?”
“我只是不喜欢做什么都被人盯着,哼!连你也不行。”
少女仰着下巴,嘟着嘴,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