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姜黄的光束穿射过层层树盖投入大地的怀抱。
银杏树枝上站着支愣着翅膀,歪头啄羽毛的喜鹊。不时还喳喳的叫两声。
玉婵轻盈的迈着步子,一路带风,衣带纷飞。朝一扇朱红的木门轻轻一推,吱呀呀一声,门就开了。
玉婵脸上又红又烫,低着头,极不自在的盯着自己的鞋尖,行至距床榻三步之遥的地方。手背交叉贴地,俯身拜谒。
“奴婢玉婵,请显德王殿下公主殿下安...”
良久不见答复,屋里除了微微的鼾声,再无动静。
“奴婢玉婵请显德王殿下公主殿下安。”这次的声量比刚才大了一倍不止,连立在屋外银杏枝头的喜鹊都被惊动,扑闪着翅膀飞了。
仍是无人应答,玉婵俯贴在手背上的头,偏了偏,缓缓拉高视线。直到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床上的景象。
帷幔被扯的塌了一半。包裹着喜服未退的小王妃。脚踏上零落着许许多的果壳,枣核。
酒壶倒在小王妃的脚边,还未喝尽的酒,晕湿了红丝绒的大喜被。
小王妃正以一个“牟”字形软趴趴的趴在床上。
杂乱的头发像遭了雷劈,发丝里还裹了几颗枣核。
玉婵一手撑了地,才站起身来。
直呼,“小祖宗,您这是遭了什么刑了啊?!公主...公主,您快醒醒。”玉婵一面推睡得死沉死沉的王妃,一边扯她身上缠的帷幔。
好不容易把小王妃的一只手解放出来,随即小王妃一个咸鱼翻身,“嘶嘶”的裂帛声过,小王妃身上的帷幔缠得更紧了。
玉婵看着脸蛋酡红,睡得香扑扑的主子,哭笑不得。
脑补着昨夜自己的主子是如何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要不是自小就照顾她,知道能把她搞成这样的除了她自己,还真没什么人做的到。
“公主,您快醒醒,今天还要进宫去拜礼呢!”
小王妃在肩上蹭了蹭口水,吧唧吧唧嘴,抬了抬眼皮,还没等把眼睁好,又要把眼闭死。
“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吧!您都快被绑票了,再不醒,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小王妃懒懒的说:“玉婵,早上好...你说谁被绑架了?”
“是公主,您啊!”
“什么?我看谁敢?我可是牧察朵...”本也是句霸气的话,但是遇上她那小奶音,让人听了,不禁想发笑。
“是是,谁也不敢,可是保不住您自己,睡梦中铁马冰河,心情澎湃,一个收不住,就把自己给绑了。”
小王妃已醒了神,看着自己犹如“木乃伊”的造型,嗤嗤的笑个不停。
“哎呦...不行...不行,玉婵快给我解开...”
小王妃发出一连串犹如银铃般清脆爽朗的笑声,眼眸纯净透亮,一派孩子心性。
“好,小祖宗,奴婢这就去拿把剪刀来,给您松绑。”
玉婵转身去取剪刀,顺便呲呲偷笑了两声。
咔嚓咔嚓几剪刀剪下去,王妃可算是重获了自由。
小王妃摇头晃脑,活络着筋骨。挥舞着手臂,晃动着有些木木的腿脚。
“公主,奴婢先给您梳妆,今日您还要和王爷一起入宫见礼呢!去晚了可就不好,会失了皇家的体面的。”
“嫁人真麻烦...一点都不好玩。”小王妃天真稚嫩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嘟起小嘴,抓过自己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公主...您还是孩子心性,这嫁人可是大事,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很重要?”
玉婵自小就陪在牧察朵身边,知道她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一旦回答了她一个问题,她的问题就和连珠炮似的等着你。
“好了,我的小祖宗,您快梳洗打扮吧!还要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呢。”玉婵避开牧察朵的问题,只紧着给她梳洗打扮。
小王妃牧察朵,虽然是嫁人了,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十三四岁,半大不大的孩子,而玉婵也只比她大了一岁,今年十五岁。
“玉婵我饿了,肚子都在叫,你听。”牧察朵挺起自己瘪瘪的正在“打鼓”的小肚子,给玉婵听。
“咕~噜噜~咕噜~噜~”
“还真是饿了,奴婢这就命人传膳。”
一阵颦蹙的脚步声,一个个粉衣紫带侍女,头挽双丫髻,有些像小儿的总角盘起来的样子。
手托着木谍,奉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餐食。
小王妃眼巴巴的看着,越看眉头越紧,连小嘴都撅起来了。
“怎么都是青菜啊...我要吃烤羊腿,蒸羊羔,我要全羊宴。”牧察朵撒娇的对玉婵说。
“奴婢彩环拜见王妃,回王妃的话,王爷有令,阖府上下禁食荤腥。”
答话的是个奉玉露膏的侍女,生的清丽可人,柳眉星目,令人见之难忘。
待这些侍女都退下,只留玉婵和小王妃两个人。
玉婵很自然的坐到小王妃的对面。从玉婵的角度看过去,小王妃百无聊赖的用筷子在空气里夹来夹去,还以为在练什么武功绝学。
“公主,您还是快些进食吧!这日头眼见着就高起来了,最晚也要在巳时前出发的。”
小王妃嘟着嘴,很不开心的夹了夹碟里的青菜。
“这是在喂兔子吗?”
玉婵瞧她家公主那副可怜样,赶紧哄着。
“公主,这菜羹味道很不错的,您尝尝。”
小王妃不情不愿的吃了一口,咂摸咂摸,又连着吃了好多,顺便把其它菜式都光顾了个遍。
打了个无比满足的饱嗝...
另一边,三王爷公孙彻趺坐在桌案前,右手执卷,左手抚摸着一个毛绒团,是只通体雪白的猫,晶蓝的眼睛半寐着。
王爷今日穿的是件酒红色的衣衫,只是与昨日的喜服形质不同。
广袖交襟,腰间配着玉带,头上用一根血玉骨簪子束发。
面上仍覆着黄金面具,透着神秘气息。
“嗨!早上好。”小王妃热情的挥舞着小手。
风风火火的跑向公孙彻,同时小脑袋瓜儿跟个拨楞鼓似的左顾右盼,观察着室内的陈设。
“这里好多书啊!原来你也是个书呆子!”
小王妃童言童语,心直口快。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三王爷公孙彻因病体久居府中,日子清净,久了,倒真有些苦闷。身边的下人都是谨慎恭礼的机灵人,生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他。
而这朵牧国的小公主,活泼烂漫,一派天真,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咳,永安找本王有何事?”公孙彻的语气极为和善,就和个老父亲跟自己的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小王妃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应该没什么事!嘻嘻。”
小王妃左顾右盼,唇红齿白,笑的粲然如花。
面具后王爷挑了挑眉,对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应该没什么事?是怎么个答法。
“喔,那永安便回吧!本王平素不喜人打扰。”
三王爷故意如此回答,想看看这个小公主会有什么反应。
牧察朵抿了嘴唇,眉头一皱,眼神中竟还多了一分愠色。
心中暗道,真是个怪人,昨天晚上明明约好了今天见,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雪球,来。”王爷对着,一只小爪子踏进门来的猫儿说。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到了小王妃的脚边。
顺爪在她的靴面上挠了挠,磨爪子。
小王妃低头就见一个白团,瞳孔一缩,惊叫着直往屋外跑,跨出屋门时还跌了个跟头,也顾不得疼,爬起来就跑,一手还护在腰间。
玉婵原等在屋外,见主子跌在了地上,还未来得及上前,公主就已经奔出去老远。
余光瞥见一抹殷红的衣袂,“奴婢拜见王爷。”
三王爷扬了扬手,看着张皇失措犹如鼠窜的小公主,直觉有些好笑。
三王爷问道“永安她怕猫?”
“猫?!”玉婵看到那躲在三王爷身后的一只白猫,又想到刚才公主那副逃命的样子,赶紧提起裙摆,去追自家的小祖宗。
“公主受了些惊吓,奴婢先行告退。”
三王爷(公孙彻)微颔首示意,转身抱起地上的猫儿,回清沐斋去。
玉婵一路跑一路追,直到一处假山下,发现一截粉色的衣角,近前看还真是公主。
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公主,公主别怕,是奴婢。”
“玉婵,有猫儿...”小王妃的声音悲戚戚的,听的人心里也堵堵的。
“公主,没事了。猫没过来,王爷把它关进书房了。”
“真的?”
“真的。”
“吱吱,吱吱。”
小王妃把一个比荷包大些的小袋,从腰间解下来。
袋身鼓囊囊的,还一动一动的。
“公主,您先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