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拉夫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他拉长了声调说:“先生,我可不这么认为,大野牛可不是天下最难对付的。”他缓缓地呷了一口酒说,“在这个岛上,有一种更加危险、刺激的狩猎活动。”
雷夫德非常惊讶地问:“你的岛上还有狩猎活动?”
将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这才是真正最危险的狩猎活动!”
“真的?”
“哦,当然,那些猎物并非小岛上原本就有的,而是我从岛外引进的!”
“将军先生,你引进的究竟是什么?”雷夫德试探着问,“是老虎吗?”
将军摆了摆手,笑着说:“不,早在多年以前,我就对猎杀老虎兴趣全无了。猎杀老虎一点儿都不危险和刺激,我这个人只对危险的事儿感兴趣。”
将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质雪茄盒,他抽出一支雪茄递给雷夫德,那是一支带银边的黑色的长雪茄,它被香料熏过,发出阵阵的幽香。
“你来得真巧,这两天我正好要在岛上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狩猎活动,这次我们将有机会合作了。”将军说。
“但那是一种怎样的狩猎呢?”雷夫德问。
“别着急,你慢慢会知道的。”将军说,“你一定会非常喜欢这种狩猎活动的,那绝对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充满了危险性,也极富刺激和挑战——这才是狩猎的真正魅力!哦,雷夫德先生,你的杯子空了,可以给你再倒杯酒吗?”
“非常感谢,亚拉夫将军。”
将军给自己和雷夫德倒满了酒,接着又说:“上帝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上帝使一部分人成为诗人,一部分人成为国王,还有一部分人则沦为乞丐。而上帝却让我成为了一个猎手,我父亲说我是一个天生的猎手。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出生在一个富商的家庭,我的父亲在克什米尔有二十五万英亩土地,他对运动有着极度的热情。在我五岁那年,父亲送给我一支小枪,那是他在莫斯科为我专门定做的,可以发射短箭。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射中了他的一块金质奖牌,他非但没有惩罚我,相反还表扬了我,说我具有男子汉的气概。”
将军继续说道:“在我十岁那年,我在高加索猎杀了一头熊,那次可谓是我狩猎生涯的开端。后来,贵族子弟最大的荣耀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参了军。可好景不长,参军后不久,哥萨克骑兵就发生了分裂,但这与我无关,因为我真正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狩猎!我几乎去过世界的每个角落,对付过各种动物,被我猎杀的动物简直不计其数。”
将军吐了个烟圈,又陷入了回忆中。
“大约一年之后,俄国爆发了大革命,许多原先富可敌国的俄国贵族一夜间变得一无所有,有的人到埃及开罗经营茶叶店谋生,有的人则流落到巴黎靠开出租车度日。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在大革命爆发前,我在美国有一笔巨额投资,这笔钱足够我在这个世外小岛上建造起一幢富丽堂皇的古堡,我也可以继续我的狩猎爱好。这些年来,我在岩石区猎捕大灰熊,在非洲刚果捕杀鳄鱼,在东非猎杀犀牛和大野牛。对了,就是那次猎杀野牛的时候,让我受了伤,在医院里躺了将近半年。出院后,我又前往南美热带丛林捕猎美洲虎,因为我早就听说它们是很难对付的,但去过之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哥萨克将军继续说道:“最后,我几乎对狩猎失去了兴趣,你知道吗?一个好猎手,却碰不到棋逢对手的猎物,那心情该有多么失落!直到有一天,我的脑海里萌生了一个美妙的念头,我才重新找到狩猎的乐趣。要知道,狩猎就是我的生命!就如同美国商人一旦离开生意场就会逐渐精神崩溃一样,因为商业是他们的生命。”
“不错,你说得对!”雷夫德点点头,“那这个念头是怎么萌生的呢?”
将军笑着说:“当时,我反复追问自己,为什么狩猎对我没有吸引力了呢?……雷夫德先生,虽然你比我年轻,虽然你狩猎生涯没我长,但可能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对吗?”
“难道是因为,狩猎对你来说太简单了?”
“太对了!无论是猎杀猛虎还是野牛,对我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自然就毫无兴趣可言了……”将军又点燃了一支新雪茄。
“不瞒你说,无论什么猎物,在我面前绝无逃生的可能。我这不是自吹自擂,因为野兽毕竟是野兽,它们只能依靠四肢和本能来躲避猎手的追杀,而面对经验老到的猎手,它们是永远也躲不过的!”
雷夫德斜靠在椅子上,听得入了迷。
“于是我就想,究竟该怎么办呢?突然,那个灵感萌生了!”将军得意地说。
“是什么灵感?”
将军笑了,说:“我必须找一种全新的猎物来满足我。”
“全新的猎物?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绝不开玩笑,”将军说,“打定主意之后,我就买下了这座小岛,并斥巨资在岛上修建了这座古堡。这个小岛作为狩猎场简直再适合不过了,岛上有丛林、有山地、有沼泽,还有迷宫一般的小道……”
“可你打的是什么动物呢?”雷夫德打断了将军的话。
“我捕杀的猎物与一般的动物不同,它们有胆量、有智慧,而且非常狡猾,总之,它们是具有思想的动物!”
“不可能!动物是没有思想的。”雷夫德露出满脸的疑惑。
“亲爱的朋友,”将军以一种非常诡秘的声调说,“有一种动物可以……”
“难道……难道你说的是……?”雷夫德惊讶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呢?”
“上帝啊,亚拉夫将军,我觉得我们谈论的话题已经超出了打猎的范畴,你所说的一切简直是谋杀!”
“哈哈!别抱着旧思想不放啦!相信你一定经历过战争吧?”将军得意地审视着雷夫德。
雷夫德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几乎是在大喊:“对于那些凶残的刽子手,我可不会宽恕!”
“哈哈哈……”将军又是一阵狂笑,“你是多么顽固不化啊!哦,你是个清教徒吧?但我相信,当我们一同狩猎时,你会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刺激、最过瘾的狩猎活动。”
“谢谢你的好意,亚拉夫将军,但我不能与你合作,我是个猎手,却不是个凶手。”
“雷夫德先生,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将军面露不悦之色,“我不赞同你的看法,我认为你是错误的。”
“哦?你真这么认为吗?”
“难道你不懂弱肉强食的道理吗?生命是为强者而准备的,强者具有生存和繁衍的权力;至于弱者,是上帝赐予强者的礼物,是为了给强者创造欢乐的。这就是生存的法则,我们应该顺应,而不是违背!我既然是强者,那么我就有权屠杀和奴役弱者!我猎杀的只不过是游艇上的水手、卑贱的黑鬼、支那人和蒙古人,他们连一匹喂饱了的猎马和一只猎犬都不如,他们只不过是行尸走肉般的社会渣滓!”
“不对!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雷夫德激动地叫喊着。
“正因为这样,”将军不动声色地说,“我才要使用他们,他们能像我们一样思考,因此他们比普通的野兽要危险,但这样才够刺激,不是吗?”
“可你怎么把他们弄到岛上来呢?”
将军的眉毛得意地扬了扬,诡秘地说:“你知道这个岛屿叫什么名字吗?它叫‘迷船岛’。有时候,愤怒的海神会把这些猎物给我送上门来,可有时候,海神也不那么慷慨,那我就自力更生……来,到窗户这边来。”
雷夫德随着将军走到窗户边,放眼向外望去。
“请看那边,”将军向窗外的黑暗指了指,雷夫德什么也没看见。这时,将军又按了一个按钮,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柱,他说:“一般的水手会把那道光柱当做灯塔的灯光,他们会满心欢喜地向光柱的方向驶去。可事实上,那里是凶险无比的暗礁,就像一只饥饿凶残的海兽,轻而易举地将船只击成碎片。”说完,将军一边冷笑,一边狠狠地捏碎了一颗花生,扔到地上又重重地踩了几脚。
“原来你通过如此卑劣的手段袭击那些船只!”
将军的脸上闪现出一缕让人不易觉察的恼怒之色,但又转瞬即逝了,他仍以一种亲热的语调说:“亲爱的,你太正直了,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刻意袭击他们。恰恰相反,我待他们如贵宾,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给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还有良好的训练条件。他们一个个都强健得很,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明天打猎时你就会明白了。”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训练营吧。”将军笑着说,“前些天有一艘西班牙船触礁沉没了,船上的十二个幸存者被我收留在一个地窖里。这些可怜的家伙,他们只习惯在甲板上生活,却不适应丛林生活,我对他们的前景很悲观。”
雷夫德此时在努力保持着镇静。亚拉夫将军做了个手势,伊万立刻端来了一壶醇厚浓香的咖啡。
将军冷酷地说:“不要紧张,我的朋友,你只需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就好了。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挑选一个人作为猎物,我会给他配上充足的食物和锋利的猎刀;然后,我给他三个小时的逃跑时间;接下来,我只带着一把最小口径的枪去追捕。如果在三天之内,我找到了他,那就是他的不幸了;如果他成功地躲藏,三天内不让我发现,那这场游戏他就赢了。”
“如果,他不想和你玩这个游戏呢?”
“哦?”将军说,“我不会强迫他参加这个游戏,我会给他选择的机会,要么参加我的狩猎游戏,要么和伊万进行另一场游戏。你也见识到伊万的强悍程度了,但毫无例外的是,我的那些客人最终还是选择和我玩狩猎游戏,亲爱的雷夫德先生。”
“但是,如果最后输的是你呢?”
将军得意地说:“到目前为止,我还一次没有输过!”
这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我这可不是和你吹牛,他们中大多数人的脑袋不那么灵光,他们出的那些简单题目根本不能给我造成障碍。但有一次是个例外,我遇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家伙,他差点儿赢了我,最后我不得不靠猎狗的帮助战胜了他。”
“猎狗?”
“在这儿,我指给你看。”
雷夫德来到窗前,只见窗外后院那阴森恐怖的草木阴影中,隐约可见十几条巨大的黑影来回穿梭游动。
“它们是相当忠诚的家伙!”将军赞叹说,“每天晚上七点后我才把它们放出来,如果有什么人想进入我的房间,或者想从这儿逃走,十有八九会成为它们的晚餐。”
“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有许多新的收获,你要不要来看看?”将军问。
“哦,不,不了,”雷夫德说,“亚拉夫将军,很抱歉,我感觉有点儿不太舒服。”
“真的吗?可能是太疲劳了吧?你在海里游了那么长时间,的确需要一个宁静的夜晚和甜美的睡眠。这样吧,你养足精神以后,明天我们一块去打猎!晚安了,雷夫德先生。”
雷夫德匆忙道了声晚安,便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卧室。他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却睡意全无,浑身都疼痛难耐,心里像团麻一样乱糟糟的,房间外面的走廊里不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更让他心惊胆寒,他跳起来,打算打开房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他只好转身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发现自己的房间竟然是在古堡的塔尖上。古堡四周静得出奇,只有一弯残月躲在乌云后面隐约地泛着暗淡的光芒。他透过窗户向下望,只见十几条猎狗正仰头贪婪地望着这边,眼睛里闪着幽幽的绿光,就像一群夺命的魔鬼!
雷夫德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床上躺下。他闭紧双眼,强迫自己入睡,但内心却总是无法平静。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在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在很远的丛林里,传来一阵模糊的枪声……
直到午餐时间,亚拉夫将军才穿着一件花呢套装,神情疲惫地出现在雷夫德面前。他似乎对自己的状态毫不在意,反而对雷夫德的健康状况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
“雷夫德先生,我的状态不太好,昨天晚上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说着,将军打了个哈欠。他看雷夫德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坐下来解释道:“昨晚的狩猎真无聊,他直接沿着小道逃走,却不懂得钻丛林,结果白白地送了性命!雷夫德先生,你不介意再来一杯吗?”
“将军先生,我希望能马上离开这个地方!”雷夫德一字一顿地说。
将军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不悦地说:“亲爱的朋友,你才来不久,咱们的游戏还没有进行呢?”
“我宁可现在就走!”雷夫德斩钉截铁地说,他那坚定的目光与将军那难以捉摸的眼神相遇时,将军的脸色为之一变。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玩这场游戏——只有你和我。”说着,他拿起一个尘封了许久的酒瓶,又给雷夫德倒了满满一杯。
“不,将军,我不会参加你的游戏!”雷夫德坚决地摇着头说。
将军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热火腿放在嘴里,轻松地说:“你当然可以拒绝我的游戏,我说过了,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但我有义务提醒你,伊万的游戏可不太好玩……”他朝着站在墙角的伊万示意了一下,那家伙立刻凶神恶煞般地走了过来,将粗壮的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雷夫德惊叫着。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给你讲过我的游戏规则了。这可真是个天才的创造,我终于能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狩猎之前喝杯酒了。来,干杯!”将军举起了酒杯向雷夫德示意,但雷夫德却像雕塑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光。
“雷夫德先生,你会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狩猎游戏,”将军兴奋地说,“用你的头脑来对付我的头脑,用你的猎刀来对付我的猎刀,用你的力量来对付我的力量,这不是很公平吗?来吧,朋友,别再犹豫了!”
“如果我赢了,会怎么样呢?”雷夫德有点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