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是一片净白,雁过无痕,是空旷的淡泊色。
那人斜卧墙头,身后是空旷寂寥的天际。可他却红唇微勾,眉眼之间尽是不屑一顾。明明也生了一副气宇轩昂之相,却相不由心。
莉莉丝斜睨着来者,蹙眉,她总觉得来者不善。
而事实上,也的确来者不善。只见,那人勾唇浅笑,继续道,“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喜伤及无辜。所以,你二人不妨自行退下,就当不曾见过我就好了。”傲慢轻视的语气,加之他本就居高临下的姿态,完全就是在漠视草芥微尘一般。
可惜,莉莉丝视若无睹,南渊伩同样装聋作哑。两人未退一步,反而翘首以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三千廾头一次见到无视他言语的人,他眸色窅冥,嘴角上扬的弧度也越发深敛。可还没等到他再出言挑衅。有人就先他一步,不悦出声。
“不过一介狎客,竟也学着骚客文人文雅起来,实在可笑!”讽刺之语响起的时候,一身尊贵华服的寐一狐现身,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礼邺和几个城卫兵。
莉莉丝微微侧身,就瞥见那张刚毅面容上异于常人的眼睛,完全血红的眼白包裹着漆黑的眼珠子,宛如魔鬼的眼睛。她心惊不已,却在扫视到这人身后的礼邺严肃的脸色时,突然就拽过身旁南渊伩,一同往边上挪了挪。如若她所料不错的话,这生着一双“鬼瞳”之人,绝对是个权贵。
不过须臾,寐一狐就站在墙头之下,与墙头之上已坐起的三千廾遥遥相对。
“狎客怎么了?我也是凭本事吃饭!难道崇宁摄政王身旁没有如我这般攀附权贵陪伴权贵游乐之人?”三千廾反问一句,他笑起来,眼角眉梢也荡漾着笑意,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轻佻,整个人的气息也立刻变得迷离魅惑起来。
寐一狐闻言,怒极反笑,他还真是小看了狎客的厚脸无耻。
而他身后的礼邺,这时忽而上前一步,言辞犀利的道了一句,“既是凭本事吃饭,你也该在你的金主面前,而不是在不该在的地方!”
“不该在的地方?”三千廾咀嚼着这几字,神情依旧是傲慢。他视线偏移至下方寐一狐身后一干城卫兵,半晌似笑非笑道,“礼邺队长应该知道,就算是请来崇宁摄政王,我也还是要强闯琳琅坊去见一见那幽灵兰的。”
“妄想!”礼邺对他的执念嗤之以鼻。却冷不防见摄政王抬手制止了他进一步准备强行阻止三千廾的举止。
“你要见幽灵兰?便是生于琳琅坊地底那株鬼兰?”寐一狐凝视着三千廾过于坚定的眼神,略微觉得稀奇。不过是一株奇花,既无药用价值,更无观赏价值。
不过,据野史记载,此奇花乃是传说中鬼鬼族的信仰之花。可鬼鬼族也消失在这片大陆上数百年,早就沦为历史洪流的淤泥。
一介狎客,游走于兴然王朝最高掌权者的身侧,却执着于一株过去的信仰之花。早有传闻,说这位狎客界的翘楚是鬼鬼族末裔,难不成是真事?
寐一狐陷入斟酌之中,三千廾却跳下墙头。那一身潋滟的红衣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翩跹而下,他步步生莲,走近琳琅坊后墙根脚下那方寸狗洞,“听闻幽灵兰没有叶片,仅仅凭借着一条扁平的如同绿色丝带的根,便可依附在别的树干上生存。其花惨白而形状奇特,当风儿轻轻吹过,那些花瓣随风摆动的样子,像及了浮在半空中的幽灵。所以,这种兰花又名鬼兰。”他抚摸着斑驳的灰色墙壁,自顾自说道。
他身后站着一排人,却无人开口说话。所以,片刻后,他又缓缓道,“幽灵兰这样的奇花,寄人篱下攀附他人而活的姿态,不正是像及了在这讲究修仙之道追求长生的大背景世间苟延残喘夹缝生存的普通人类吗?”
三千廾似是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之言。然而,寐一狐却是毫不留情直接戳破了他的伪装。他不咸不淡的说,“即便你说得再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你数十次擅闯琳琅坊却被打得遍体鳞伤丢出坊外的残酷现实。”
“摄政王此言差矣。”三千廾转过身来,神情淡定。他一一掠过对面一众城卫兵,嘴角露出似嘲非嘲的弧度,然后,轻笑一声,“若不是一次次闯进琳琅坊,我也不能知道琳琅坊暗自培育出那株幽灵兰的最终目的不是猎奇心理,而是企图唤醒早就湮灭在普罗大众里的鬼鬼族!”他的尾音落下的瞬间,红袍外衣寸寸如泡沫消失在空气里,露出了他生于背脊后的庞大骨架。
那宛如枯枝的骨架顿时就如蜘蛛张开了蜘网,不过须臾就罩住了以寐一狐为首的城卫兵。
所有人都震惊骇然,唯有莉莉丝瞪大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这周遭遮天蔽日骨架围成的桎梏。
而三千廾在张开他的骨架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如同他旁逸斜出的骨架所构筑的枯枝世界,他全身的血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骨骼支撑着身体形状的骨架。他像个骷髅人,颧骨上方眶突里跳跃着两簇幽蓝的火焰,火焰里似乎有一双完全黑色的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传说之中的鬼鬼族也只是头生双角的人类而已!你究竟是何人?”寐一狐冷静出声,满身戒备,审视着骷髅人三千廾。
三千廾却只是咔咔咔咔转动着浑身的骨架,那如空口白牙相互碰撞,似在咀嚼空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就算是身处在骨架枯枝的禁锢里,也可以从枯枝之间那碗口大的空隙里看见净白的天空和周边的墙壁。
可当那骨架开始转动起来的时候,空气突然也变得流通不畅了。肃杀的气氛里,所有人油然而生就是毛骨悚然的感觉。
“王爷,这已不能称之人类了,分明是怪物!”礼邺追随寐一狐右侧,剑出鞘,神色凝重,语气更是寒凉。
“的确是怪物!”寐一狐那双鬼瞳里已完全不见任何情绪,他冷冷的看着骷髅人三千廾,嘴角紧抿,心中却是百般挣扎。
他无法言说,眼前怪物一样的三千廾,他曾见过类似的,那是更纤细的骷髅人,却也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