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父辈他们几兄弟讨论,来年奶奶轮换顺序的时候了。上一代人希望奶奶在每家住的顺序是变换的,不想每年都固定下来。
在父辈的几兄弟中,大伯是一个人民老师,他是当时村里面的第一个大学生,曾经也名动乡里的人物;三伯是铁路职工,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在铁路上工作了几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一真在家休息。在村里是属于富裕的那一类人。他爸爸和幺叔,因为当时爷爷实在负担不起,所以只上了小学,就没有继续读书了,把机会都留给了大伯和三伯。
对于每年的轮换安排,奶奶并没有多少自己的意见,只有一条:
“过年那个季度,她一定要住在四贵家!”
四贵,也就是潘鹏爸爸的乳名,奶奶经常叫他“小四贵”,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当年奶奶和爷爷是多么希望他的爸爸以后大富大贵啊。
对于这个意见,潘鹏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意见,因为他们知道老人家为什么非得这样安排。
但是其他叔伯并不太同意这个安排,他们认为过年那个季度,家里的开销是有点大了,而且会有亲戚过来拜年什么的,一直都只住在一家,这样不太好,对那家不公平,也怕别人说闲话。但潘鹏知道,如果是让奶奶每年过年那几个月住在其他叔伯家的话,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
原因无他,照顾奶奶其实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奶奶的腿脚不好,基本上自己去不了茅房,大小便都只能是用一个特制的小桶在屋里面解决,然后必须得有人提到茅厕倒掉,清洗干净。但多年以来,并没有谁愿意去做这个事情,她只能换成一根拐杖,一只手自己提着,一步一歇的,拿去倒,往往倒一次便桶,要花半个多小时。
其次就是奶奶的生活习惯很特别,每餐饭都必须要有辣椒水来下饭,而且每顿饭要喝好几杯水,不时的需要有人给她倒水。
奶奶还有一个特别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他的床头,一直都养着一只老母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时候进入她的房间会味到那一小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潘鹏和爸爸妈妈从省城回到家乡的时候,有一次,在幺叔家院子里面看见正在去倒便桶的奶奶,他感觉鼻子一阵阵的酸楚,一手柱着拐杖,一手提着那个里外都用水泥敷过的桶,走一步还得用揉揉后腰,再大口的喘几下,再继续!
潘鹏跑过去,帮奶奶把便桶提到茅房倒了,然后给奶奶洗干浄,对奶奶说:
“奶奶,以后你的便桶留着,我放学回来了给你倒!”
“我每天都来”
奶奶高兴得连连说道:
“好,好,好,我的鹏儿真懂事!”
从那以后,潘鹏每天都多一件事,那就是去给奶奶倒便桶,每次看到他来,奶奶就在院子里,找个靠墙的凳子坐下来,把腿打直,笑呵呵的看着他的身影,显得无比的轻松。
其实奶奶有一个连她自己的忽略掉的事情。她的脚,是一双小脚,里里外外裹了不知多少层布,每换一次裹脚布,都得花大半天的时间。而且那个味道也真提不好闻,奶奶根本够不着自己的脚,因此曾经有两年多,奶奶一次也没有换过。
这些问题都是每次父辈们讨论的焦点,叔伯都在强调这些问题的严重。
“哪家的儿子会一直去给她倒便桶嘛,对他以后肯定不好,反正我家的是不会的”
“我们做农民的,一天到晚都忙得要命,那有时间去给她换,还要给她洗”
“以前我们家是没有沾到她们两老的光,他们扶出来的大学生是大哥和三哥,我们家连初中都没有读过”
潘鹏的爸爸最后懒懒的说:
“老的,想在哪里过年就在哪里过年,我们按她的意思来”
“我家鹏儿自己愿意去给她奶倒便桶,那是孝心,我是高兴的,只要他愿意,就让他去倒”
“以后每年都在我家住,其他的时间,你们几个商量就好”
最后这样的安排,奶奶是很满意的,有一次,她在窗台前坐着给潘鹏几兄妹说:
“我老了,不管用了”
“就是想过年的时候干干净净的过个年”
“你们帮我洗,帮我倒,以后会有出息的”
潘鹏第一次听到奶奶说“出息”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出自”从何而来,只是看着奶奶说话的眼神,心里有些实在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有时候爸爸妈妈从地里干活回来,奶奶总是会凑上前去,问这问那的,爸爸偶尔会不耐烦的说道:
“我妈也是的,刚刚回来,先让我歇一哈都嘛!”
“你问这个问那个的,你管这么多搞哪样嘛?”
这个时候,奶奶总是悻悻的退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地方,微仰着头看着远处的天边,不再说话!
听到隔壁堂哥和堂嫂回家,一进院子就抱起刚刚两岁的儿子,高兴的说道:
“刚儿,来妈妈抱”
潘鹏不知道,堂嫂累不累,只见她手都不来及洗,便把儿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一直和他说好多话,都不管他的“刚儿”听不听得懂,看着“刚儿”笑成红红的脸蛋,她好像舍不得放下来一样,直到“刚儿”在她怀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