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将军,乃是敌国奸细,还请国主圣裁。”
成亲王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还风平浪静的议事大厅,顿时就变得风起云涌。
唯独国主宏广,毫无表情,神色淡然地说道:“哦?成亲王何出此言?武威将军战功赫赫,血战北邬关,山关斩先天,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若是毫无凭据,恐怕会让前线将士心寒骨冷。”他顿了顿,缓缓道:“孤听说,你王府上下,数百口人,全数被对方屠尽,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希望你不要再参杂个人恩怨,让事情不可收拾。”
宏广的态度很是沉稳,甚至略微有些冷淡,完全没有因为成亲王满门被屠而产生丝毫同情。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聪明人都能听出来。宏广的意思是,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私人恩怨,反正我不会插手。你要报私仇,可以,你自己去解决,但若是想要公报私仇,没门。
哪知成亲王听后面色丝毫不改,反倒是愁眉紧锁,拱手说道:“国主误会了,我此番觐见,绝非为了私仇而来。身为乌绍国的臣民,若不是千真万确,又岂敢出言诽谤功臣大将?”
“千真万确?怎么个千真万确法?你现在和他相互仇视,如果没有如山铁证,那么孤无法为其断决。”宏广说话的声音很慢,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压根就不想管这件事。
其实,要不是成亲王的加急密件中说,事情重大,危其国本,他根本就不想召见此人。现在一听,居然只是针对个人,更是兴趣全无,意兴阑珊。
他本来就想让成亲王和武威将军斗个两败俱伤,此时哪里会站出来调停,没有火上浇油,已经是不错了。
成亲王对于宏广的态度恍然不绝,继续说道:“臣此次十万火急赶来,自然是有如山铁证,否则怎敢胡言乱语?”
“哦?你有何证据,呈上来让孤过过目。”宏广点点头,低声道。其实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相信成亲王有什么证据,伏君的底细军籍,他都派人查过,并不不妥之处。相反,他更关心的是,成亲王这些日子不在王府,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成亲王颇为恭敬地辑首道:“物证暂无,但臣有人证,而且证据确凿。还请国主准许臣的人证上来,仔细陈述,自然就能一清二楚。”
还有人证?宏广突然觉得有些异常,他看了下方的濮阳成一眼,应允道:“那好,传人证上来。”
不多时,一个微微壮实的青年走了上来,金碧辉煌,华富大气的议事大厅,很明显镇住了他。群臣百官,更是让他畏手畏脚,浑身竟是不住颤抖了起来。
“小……小人吴德,叩见国……国主……”
他全身伏拜了下去,颤颤巍巍地说道。
对于他来说,觐见宏广,是一个从前根本不敢奢望的事情。
宏广压了压声音,颇具威严地道:“抬起头来,你就是成亲王的人证?”
“回……回国主的……的话,小人正……正是……”
成亲王跨出一步,躬身说道:“就是此人,亲眼看见武威将军使用过小烈焰掌。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明白,这小烈焰掌究竟是什么。”
“什么?小烈焰掌?那不是烈山国不外传的战技吗?据说只在上层贵族和王室中流传,武威将军怎么可能会?”一个文臣忍不住,率先踏出发问道。
“是啊,你确定亲眼所见?亲眼所见武威将军施展过小烈焰掌?”
更多的文臣武将加入了进来,七嘴八舌,同时发问道。
那叫吴德的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仗阵?被一群大官大吏连珠炮弹,层层逼问,瞬间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成亲王见状挡住这些人,沉声说道:“莫要如此,让他娓娓道来,便可真相大白。紧言相逼,如何道得清楚?”
“不错,你们都暂且安静,让这人说。”
见宏广发话,满朝文武都停下了话头,看向那人,等待答案。
成亲王朝着吴德笑了笑,轻声说道:“无需紧张,只需把你见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便可。”
吴德点了点头,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没……没错,小人的确看见了武威将军,使用过小烈焰掌,绝无虚言。”
这一下,整个议事大厅都炸了锅,武威将军可是现在军队的新星,多少人标榜赞扬?突然有人说,他居然会烈山国不外传的战技,无异于晴天霹雳,春雷三响。
要是放在平常,也就是有些疑惑,而现在不同,两国正在兵锋,大战霍霍,一点敏感的事情,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唯有太傅濮阳成相对冷静,目色平和,缓缓走出来,对着宏广说道:“小烈焰掌的确是烈山国的战技,但相对于真正的烈焰掌,还是不足为奇,保密程度并不算太高,也许武威将军是偶然所得。”
现在武威将军功绩赫赫,若是冒然处理,定然会引来前方将士和百姓的不满,甚至很多人都会认为,国家卸磨杀驴,毫无情感可言。
濮阳成的顾虑宏广也了然于胸,他并不慌张,反倒是目光一凝,朝着吴德低声问道:“你是武威将军什么人?如何得知?如何得见?”
吴德见国主如此威严,顿时有些结巴,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小人曾……曾经和伏夫长……不……武威将军同守……同守北……北邬关……”
这下,就连宏广神色都微微变了。若是道听途说也就罢了,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而眼前这人却是武威将军的袍泽,曾经共同作战,生死相随。
如此一来,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基本不是虚言。
大厅之中,更是辩声滚滚,人口不绝。
“没有想到,武威将军当真会小烈焰掌,他的袍泽都这样说,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是啊,现在和烈山国激战正酣,任何可疑人物,都不可放过。”
“既然会小烈焰掌,那么就肯定和烈山国脱不了干系,我建议还是先拿下此人,再做定夺。”
就在此时,濮阳成反倒是开口问道:“你既然是武威将军的袍泽,却为何要出卖他?此无义无德之人,安能相信?”
濮阳成一句话就把其他人的话头止住了,宏广的脸色也重新稳定下来,如此背信弃义的人,的确是不讨人喜欢。
吴德左右一看,猛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鄙夷,顿时有些心慌,转头看向成亲王,仿佛是在求援。
此人在早些日子就把伏君给卖了,上门找成亲王,告知了这一切。然而当时成亲王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认为是空穴来风,后来被伏君一闹,方才记起,立刻派人找来此人,准备将死对手。
这吴德,本就是贪图荣华富贵的秉性,而且也有一些小聪明,知道这个消息可以帮助自己升官发财,所以一回国都,就恨不得马上告发,让自己平步青云。但不想成亲王和一些当地官员根本不理睬,让他很是沮丧。直到昨天,成亲王的密探重新找上他,他才猛然醒悟,机会又来了。
这人也不傻,当即坐地起价,要了无数许诺后,方才答应下来。
成亲王发现风向不对,立刻奏声道:“若说这个,无德无义,臣反倒是认为,此人懂得辨明是非,知晓大义。明白与个人小义相比,家国大义,才是重中之重,他懂得取舍,大义灭亲,算是勇气可嘉,值得赞扬。”
此言一出,议事大厅中的话风再次转变,倒向了吴德一方。
濮阳成眼底抹过一丝精芒,暗暗赞叹道:好厉害的手段,好厉害的言辞,不愧是当年权倾一时的成亲王,三言两语,就把不利化于无形,转为优势。
成亲王见话风偏转,嘴也不停,趁热打铁道:“当然,太傅说得也不无道理,光凭武威将军会小烈焰掌就断定他是奸细,实在武断草率。不过,若是大家得知,武威将军除了小烈焰掌,还拥有先天宝具墨玉刀呢?”
一叶压千钧,众人愣了愣,顿时有几个人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先天宝具墨玉刀?可是烈山国墨家独有的墨玉刀?”
“不错,正是此刀。”成亲王看了吴德一眼,轻声说道:“吴德甚至还亲耳听到,对方将领季冠,向武威将军询问,是不是墨家子弟。”
宏广眼眸褪去淡漠,神情隐隐开始锋锐道:“吴德,是否真有此事,若是胡闹造谣,九族全灭。”
吴德身子哆嗦了一下,战栗地出声道:“没……没错,小……小人的…的确听……听到了……了……”
宏广闻言缓缓地阖上了双眼,整个人沉默不言,片刻后,方才怒目圆睁,猛拍几案道:“混账!马上派人去逮捕武威将军,违抗者,杀无赦。”
武威将军是他亲自封赏的将军,如今却是奸细,这等于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识人不明,被人蒙蔽,若是传了出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将来威望肯定会受到影响,这是宏广所不能容忍的。
作为一国之主,最忌讳的就是受人蒙蔽,受人蛊惑,在他心中,只能自己玩弄他人,怎么能被人玩弄?这一发飙,大厅皆寒,群臣拱手,不敢再抬头。
唯有濮阳成还有些发言权,他想了想,拱手道:“国主息怒,臣认为此事还有蹊跷,虽然证据看似确凿,但依然有疑点,不如……”
然而他话音未落,宏广就反头问道:“太傅,此子身怀小烈焰掌和墨玉刀,还有什么可以抵赖?难道还不够确凿?”
成亲王适时地出言,道:“此事,只要国主把那日存活的士卒集结起来,细细询问,便可知晓,绝对不容抵赖。”
“没错,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孤倒要看看,这武威将军如何抵赖?”宏广正在怒头上,大手一挥,便同意了成亲王的建议。
“这……”濮阳成立刻上言道:“国主,不如等事情全部查清,再去逮捕,否则以免前线将士心冷骨寒。”
“嗯……”盛怒当中,唯有濮阳成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一些,脑子顿了顿,正准备冷静冷静,却又被一道言语触怒,宛如长雷滔滔,举国战栗。
“国主息怒,臣还听闻,此人放言,要诛臣九族。若真是如此,那么国主您,也属于……”
他成亲王是皇亲国戚,要诛杀他的九族,其不是连当今国主宏广也逃不了干系吗?
“好誓言,如此狂妄,真不愧是武威将军,威风得很啊。”宏广整个神色都铁青了下来,遍布森然,仿佛一尊随时可能暴走的凶兽。
“传孤的口谕,马上带人擒拿武威将军,若有人阻拦,夷尽九族。”
国君发怒,宛如波涛大雷,盛不可挡,一声口谕,便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国主,不可……”濮阳成看得出宏广此时已经怒发冲冠,然而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硬着头皮出言相谏。
宏广这回没有再理濮阳成,反倒是目视前方,阴鸷森森道:“太傅,孤刚刚所言莫非你没有听见?若有人阻拦,夷尽九族!难道你要让孤出尔反尔吗?”
濮阳成愣了愣,看着宏广许久,方才躬身退下,默然不语。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为君者喜怒无常,上一秒亲如兄弟,下一秒处以极刑,此事此例多不胜数。濮阳成虽然贵为太傅,却也只能黯然退下,他知道,若是再多进言,引来杀身之祸,板上钉钉。
他刚刚从宏广的眸子中看到了无穷的冷漠,没有一点情感,盛怒之下,绝对不会念及师徒之情。
成亲王也低着头,但那深邃的眼底,却潜藏着无尽凶戾与得意。
郡乌城,接近入夜,成亲王府,依然一片寂静。
伏君在其中盘膝静坐,利用三门迅速吸收炼化着晶石,不肯耽搁一点时间。
在成亲王回来之前,争分夺秒,增强自己的实力。
对于他来说,此番斩杀对方,势在必行,谁也别想阻挡,谁阻挡,他就杀谁!
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不共戴天,绝对不可能放弃,否则岂不是枉为人子?
大闹郡乌城,血洗亲王府,此次来了,他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出去!
就在城中百姓享用晚餐之时,二百装备精良的甲士,正在强势集结,朝着成亲王府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