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霞,碧波漫阳关。
从荒村往东前行十里,一路苍凉幽幽,山脉嶙峋突兀,逐渐陡峭削立,黑河自北而南,流过山峰合于一线天。
天堑深渊。
有一座天然拱桥。
桥以东,是一条山峰顶上的长道,名叫阳关道。
雾霭自深渊升起,悬在空中,弥漫在阳光道上。
陈江河驾着牛车,好似在仙境里缓缓飘行。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
陈江河心中赞叹。
目光却不敢移向下方收束奔涌的黑河。
好似有一种内心深处的恐惧心魔,无法战胜。
好在铁匠家的牛极为稳健,虽是慢慢悠悠,却也没有出事。
往前走了一程。
嶙峋山脉中逐渐有翠竹成林,古树悬空崖。
陈江河很快看见了一片紫竹林,生长在阳光道的不远处。
将腰间的生锈砍柴刀握在手上。
陈江河把牛车拴在一棵树上,快步来到紫竹林。
此时晨风刚起。
紫竹林内风声飒飒。
越发静谧。
陈江河手抚摸了几根紫竹,选中一根顺眼的,提刀就要砍。
可就在此时,有竹叶吹拂的声音悠扬乍起,格外空灵。
陈江河微微一愣,驻足聆听片刻。
声声入耳。
好似一条鱼儿游在水中。
紧握的砍柴刀缓缓放松。
不多时。
陈江河从竹音中渐渐清醒。
那竹叶丝声也戛然而止。
放眼四处寻找,未见其人,正感诧异。
只见紫竹林旁边的小径处,有一青衣女子正拿着一根竹子,在地上敲敲打打,慢步前行。
紫竹林边现一女子。
看其打扮素衣裹身,头发系一紫布条,面冠洁白,身量娇小,极为秀美。
身有朝露,双眸凝水。
只是眼珠不眨,难有聚焦。
俨然是一盲女。
陈江河从记忆里得知,这阳关道上住着一方高人,炼丹妙手,医术惊人,荒村的人无不佩服敬仰,称丹青神医。
但凡有人生病,皆是前来求请。
只是荒村人过不得阳关古道,只能止步紫竹林附近的镜虚井,将诉求写于纸上。
另外,这位丹青神医行踪诡异,从不轻易见人,加之修为高深,常常以纸鹤飞书,与人治病。
偶有收药之举。
荒村里的人总是把药送到阳关道,自有人取走。
看这盲女身份打扮。
想来是神医养的药童和左右仆手。
哒哒哒的竹竿声敲在地面。
渐渐靠近。
陈江河让出一条道来。
盲女过身。
有药香扑鼻。
弥久未消。
“这车上的药,我都要了。”
盲女开口,杵着的竹竿敲停在牛车上。
她迎着光。
眸子一眨也不眨,但另外一只手,却在寻摸着车上装载的草药,轻轻放在琼鼻边上嗅了嗅。
“姑娘,我帮人卖的。”
陈江河把砍柴刀重新挂在腰上。
牵着牛绳。
生怕这牛没得眼水,把盲女给踩了。
“可这些药材我正好需要,你看这些够吗?”
盲女手上多了一串铜钱,叮铃铃的作响,陈江河看了一下铜板的个数,对比一下村里采药人说的心理价格,差了不少。
本欲拒绝,又见盲女嗅药之时,沉迷于心,洋溢于脸,好似十分钟爱这些草药。
陈江河看了看牛车上的刀剑贩品,有信心多赚回那么一些铜板,于是点头道:“实话说,不太够,但我有办法把差的铜板给补齐,不至于亏了药主,药材你先取走,当是姑娘先欠着我的。”
盲女点点头:“那就先欠着,有机会还你,药材我先取走了。”
“要我帮……”
陈江河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盲女取出一片竹叶,轻轻一吹,一只五彩大鸟凌空飞来,爪上有一个篮子,盲女把药仔细的抓进篮子,时不时的嗅一下药味。
陈江河把话吞了回去。
走到紫竹林边,看其生长,应是无主的。
也便懒得询问盲女。
抄起腰间豁口的刀砍在紫竹上。
一股反弹之力震得陈江河手臂发麻。
同时,一股诡异的雷电之力传至身体,让他不由地一哆嗦。
头发都竖起来。
“果然。”
陈江河喃喃自语。
但凡是那神秘老头没疯,能走路,砍根竹子,肯定不用劳驾他人,如今一刀下去,就知此事非易,定是一场考验。
陈江河偷看一眼盲女,偷偷的把竖起的头发捋直。
又砍一刀。
全身发麻。
那紫竹上一点印记都没有留下。
反倒是头发炸裂。
十分狼狈。
陈江河躬腰手戳地,头发渐渐的平下去。
那盲女已装完药材,留下一串铜钱挂在车上。
又捏着竹子,吱吱吱的敲在地面上寻路。
陈江河看一眼盲女手上的探路竹。
分明就是一根紫竹。
心中的挫败感一下飙升到了极致。
想到生命只有十多天,再看一眼沉迷嗅药的盲女。
陈江河哪还有心思出村和慢悠悠的通过老人的考验,心思妙转,拱手道:“姑娘,我叫陈江河,你呢。”
“叫我盲女就好了,世人都这么叫。”
陈江河愣了愣神,也不好继续追问,但事关自己生命大事,只得硬着头皮追问:“姑娘认识这道上居住的丹青神医吗。”
盲女点了点头:“认识。”
陈江河面色一喜:“那你会看病吗?”
盲女面无表情,声音充满谦虚:“会一点点。”
陈江河心中微喜,追上去,伸出手,说道:“烦请姑娘帮我看看。”
天上大鸟在盘飞,翅膀炸开,对陈江河有很深的敌意。
盲女脚步不停。
走得不急不慢。
让陈江河步调很不舒服。
行走了一段,盲女才停下来,摇头道:“我只给荒村里的人看病,你不是。”
陈江河身体陡然一僵:“我是荒村人啊,在荒村长大的。”
“你出得了这阳关道,就不算是荒村人。”
盲女将手中探路竹子拦在身前,示意陈江河不要再前行。
“这算什么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和荒村人不得出阳关道一样,走吧,我养的彩翎雕,啄人可疼。”
陈江河见状,倒也不好继续纠缠难为一名盲女,只得转身:“打扰了,我要出荒村一趟,姑娘可有要捎带的东西,盐巴,茶叶,胭脂?”
“没有。”
盲女渐远。
陈江河心中微叹,村中传言是真的,这阳关道住着的神医,规矩颇多。
连舍下的盲女,都这般高冷。
罢。
终归是有法子的。
寻神医看病,也不过是多一条备选之路。
又抡刀砍了几下紫竹,只能留下浅浅的印记,陈江河只得暂时放弃。
“等帮张铁匠家卖了这些东西,请他把我这刀重新铸造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