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人不得离开阳关古道,无法越渡黑河,这是祖上立的规矩。
生活在这里的十二姓人家一直都遵守着这个祖训,从来没有人敢违背。
荒村很大,丛山峻岭,古木森林,蔓延无尽头。
但又很小,森林的深处,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有毒物,猛兽,所以,住在荒村的人,活动范围被圈在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地方。
无法离开荒村,与外界无法交流,过去,他们只能在阳关道的镜虚井里窥看外面的世界。
自从十八年前哑娘带着陈江河自黑河而来,荒村的人,通过哑娘不受规则限制可以进出荒村而得到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糖葫芦,风筝,是荒村孩童们从未见过的稀奇物,烈酒,丝绸,属于荒村男人女人们所钟爱的物品。
如今,哑娘走了。
整个荒村,只剩下陈江河一人属于规则之外的人。
张青牛先生的请求陈江河自是无法拒绝的。
荒村虽大,迟早要出去看看。
不过,荒村人能制作的东西太少。
猎物皮,荒稻,原始的阴属性药材,野味,便是卖与外界的主要东西,似大牛家能打铁贩卖,属于技术活。
离开张青牛家,陈江河又去拜谢给予他护心丹的山羊公,不过,山羊公并不在家,只有山羊公的孙子杨明接待了他,同样是给陈江河一些晒干的药草,让陈江河有空到外面去给他家换一罐细盐回来。
荒村人的生活过得粗犷。
很多人家都缺精盐细米。
这倒是陈江河始料未及的。
回到家。
已是月上顶穹。
再看着篱笆围成的茅屋,以及房屋周围竹栅围成的菜园,数种菜嫩芽抽枝,陈江河这才意识到,自己家并非穷户,反倒是在荒村最有品味和懂得生活的。
推开门。
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
陈江河把晒干的药材挂在墙上的簸箕里,因为常年身体不佳,哑娘曾教过他一些辨别药材的学问,可惜的是,荒村虽然丛林密布,却不产阳性药材,用以调养之药,极少极少。
“以物易物,与外界交换,倒是一条养活的门路,不过我这身体似乎……”陈江河喃喃自语,坐在桌子边拿起杯子准备倒水喝。
还没提着水壶,已有茶水哗哗流入杯中。
陈江河手骤然一紧。
杯盏差点撒手。
但他经历了庙宇一遭变故,心性得到锻炼,反倒不动,抬眼看去。
只见桌子的对面,竟坐着一名老者,正在提着水壶,给他斟茶水。
陈江河明明记得方才燃灯的时候,屋内并无他人,此时屋内多一人,要么是凭空出现的,要么,他早就出现,只是自己未曾发觉。
无论哪一种。
对方的身份都不简单。
再看一样老者面目,陈江河大脑轰隆一声,此人竟是在安魂崖推他下崖的老者。
“水满了。”
“嗯?”
陈江河低头一看,杯中茶水已溢出,滚烫的水已将他五指烫红。
陈江河缓缓松开手,又紧紧的捏成拳头。
“前辈深夜到访,晚辈有失远迎。”
老者放下水壶,双手藏在袖中,凹陷的眼眶里,两只眼睛如绿豆一样泛着光,“你第一次没有放下杯盏,说明你定力不错,但第二次烫水漫出,却没有撒手,可知是为何?”
陈江河不知对方来历,可细想深夜来此,若是来害命的,只怕有千种万种方法才是,当下细细看着被灼烫的手,心中也是惊异,方才他明明没有感觉到烫,真是咄咄怪事。
“晚辈不知。”
“唉,”老者一只手伸出来,枯瘦的手在桌子上蘸了蘸水,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开口言道:“因为,你快死了。”
“什么?”
陈江河心神一震。
身体忽然一轻。
一下灵魂出窍。
与身体形成重影。
这时,对面的老者屈指一弹,桌面上的水形成的符号化作一道灵光,没入陈江河魂体。
陈江河一个激灵。
魂体重新归入身体。
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手被灼烧的疼痛,却变得真实了起来。
到此时,陈江河已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度,出现了问题。
双手拜道:“请前辈救我。”
“方才我往你身体注入了一道灵符,可保你半月无恙。”老者起身,腰间挂着一把生锈的砍柴刀,负手道:“半月过后,你的身体会再次衰竭,所以,你必须想办法,让你的身体强大起来。”
陈江河闻言,心中暗忖:莫非是以自身魂力镇压强大魂灵的缘故,才导致身体崩坏?
陈江河虚心请教:“前辈是高人,有事您明说吧。”
老者把生锈的砍柴刀放置在桌子上,缓缓往外走:“你未修行,却拥有宗师才能凝练出的神魂,你的神魂过于强大,偏偏身体孱弱,无法承受住神魂常住,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去阳关道,那里有一处紫竹林,若能用此刀给我砍回一颗紫竹,我便教你修行之法,让你性命无忧。”
不等陈江河应答,那老者已然飘出门外。
“前辈,等等。”
陈江河追出去。
那老者已然无影踪。
“近日,少在夜间行走。”
又有声音传来,但尾音渺渺。
想是已经极远了。
陈江河又追了一段,一无所获。
只得回来。
拿起桌子上的生锈砍柴刀。
多燃一根蜡烛。
在光下细细查看。
这砍柴刀极为寻常。
黑不溜秋的。
自刀柄处至刀背,锈迹斑斑。
刀口上豁口几十处。
陈江河反复品鉴。
若要找出其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握着的时候很重,还有寒气沁骨。
“好歹给把刀鞘啊。”
陈江河小声吐槽,然后暗中观察。
还好。
那神秘老人没有偷听墙根。
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豁口很多,但砍一根竹子回来,不是很简单么?”
陈江河躺在床上。
盯着被烫红的手指。
捏成拳头。
比平时有力多了。
再回想那老者的话,陈江河又陷入沉思。
安魂崖葬着荒村逝去的人,已有千年历史,按照村里的人流传说法,安魂崖是有守灵人的,料想那老人身份应该就是,但为何对方如此行踪诡秘,而且修为奇高。
疑问太多。
陈江河无法细细思考。
总之。
自己只有十五天可活。
砍竹子这事,得办成。
辗转数次,依旧无法入眠。
陈江河又以神念入脑,观看重生后在大脑形成的九门石碑。
“断魂。”
陈江河凝视着八卦根基的角门。
吸收了庙宇的诡异黑影。
这一道门已经凝实。
仿佛推手就能进去。
陈江河隐约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嘶吼,好似炼狱之地传出的凄厉之声。
神念踌躇,感觉到未知的危险。
不敢冒然前进。
忍住心中的欲念,神念退到虚幻高空。
俯瞰下去。
那石碑上自己的名字有些虚幻,下面有烛光在烘托。
本也没什么。
正欲退出的时候,陈江河注意到,一根烛光熄灭了。
心中默数。
只剩下十四根还燃着。
陈江河骤然醒来。
天已蒙亮!
“只有十四天可活了!”
陈江河越下床来。
心中甚急。
有许多事未做呢。
草草洗漱。
将生锈的砍柴刀挂在腰上。
往荒村里走。
收了村里人的东西。
又借来张铁匠家的牛车,没时间询问大牛是否醒来,装上一些刀剑铸造品,一路往阳关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