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恰是秋收的季节,山上没有小时候到处可见的沉甸甸谷穗,也没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四处劳作的庄稼人,更多的是荒废的梯田。
此时的村庄,虽然有几户经济条件改善的农户盖起了板楼,或翻新了旧石窑,但更多的还是悄然无声,渐渐破旧和废弃了的窑洞。
种地不如在门外打工赚的钱多,而且重视教育的农民甚至把孩子都接去了城里。年轻力壮的都出了门,村里就剩下了一些上了年纪且行动不便的老人,为了减轻子女的负担,他们会在临近住处的地方种些一年里够吃的土豆、玉米、小米之类的作物,自给自足着。
国家的精准扶贫搞得如火如荼,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个被公认为最穷的村庄。
村干部先是打了一个储水的大坝,结果因为常年的干旱,坝上根本存不住水,一次次山洪慢慢把水坝填平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接着,村干部又搞了一个苹果种植基地,结果呢,种了一茬后便没人再去打理,果苗的成活率不到一半,也没人补栽,这个基地恐怕也让乡亲们富不起来。
我自有了稳定收入后,把父母接到了城市里生活。父亲还好,因为喜欢拉二胡,常常和那些陌生的老头、老太太们唱歌拉二胡,也没觉得无聊。母亲却没有什么爱好,觉得呆在城里就像是坐牢,很不自在,最后还是决定回老家生活。我在南方工作,我的老家在北方,我给母亲安排了一个更好的计划,那就是天冷的时候在城里生活,天暖和了回老家生活。
村里人听说我回来了,纷纷跑来看热闹,这也许是今年村里唯一一件新鲜事吧。窑洞内空间有限,大家都围在院子里,有的坐在石床上,有的在身边搬了块石头或砖头坐了下来,也有自带板凳和椅子的。
虽然是串门的乡邻,但对我家来说都是客人。母亲事先熬了一大锅热腾腾的绿豆南瓜粥,我自然是歇不下来,拿出家里能盛东西的家什,给在场的每人舀了满满一大碗。
“大家吃完就说话(打招呼),锅里还多着呢!”母亲系着腰裙,忙着在人群中张罗着,好似办喜事一样。
“四虎可是个好娃娃,当初我教他小学的时候就觉得这娃娃不简单的很呢!我的眼力可毒了,放眼望去,别说咱们村里,就是整个乡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看我带的那一批学生娃娃,还只有四虎一个出息了!”
说话的人是我小学数学老师,他原来在村里教学,也算是公派教师,现在退休在家养老了。他老伴死的早,平日无事就喜欢在村里转悠。在我的印象中,他可不是这样看我的,记得有一次在他的课上,我拿着塑料直尺玩耍,结果他一把抢走我的直尺,掰成两半扔在了地上,非常失望地说,“我一看你这娃娃就不会有什么出息!”
说完这话,他得意地朝周围看了看,满是骄傲和自豪的表情。
我知道这是客套话,笑了笑,应和道,“王老师,你可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和大家一样没什么区别。”
“嘿!看你这娃娃说的什么话哩,我们哪能和你一样啊,你可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大学生,掰着指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说你和我们一样,那我们哪能担得起啊。”
他是退下去的老村长,老婆精神上有问题,常常犯病,一犯病就在家里大吵大闹,可不是一件烦心事,所以他的头发也早早地白了。现在他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闲来无事也喜欢在村里溜达。
“对了,四虎,你这次回家是干什么来着,是不是想念咱们的家乡了?俗话说得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好的地方也不如咱们的老家好啊!”
说话的人一个银发苍苍的老人,他拄着拐杖,颤悠悠地立在墙角,慢慢把喝绿豆南瓜粥的碗搁在门口的窗台上。说话的时候,上牙龈露出两颗如煮熟玉米般的黄牙齿,摇摇欲坠。他可是村里的寿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以前还在家务农,因为年成不好,出门打工去了,二儿子和三儿子在新疆找了工作,也很少回来,但老人家心里过得却很舒坦,因为子女都成家立业了,这对农村人来说算是功德圆满了,所以整天过着无忧的生活。
四虎是我的小名,老一辈的人一直这么叫我。
这次回老家的决定很突然,母亲只知道我要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也许我真的是想念自己的家乡了,村子虽然穷,但毕竟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大家似乎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纷纷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是个直性子,也不喜好感情流露,于是干咳了两声,笑着说,“你们有吃完的没,我给你们去舀饭去啊!”
其实回老家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在大哥和二哥的坟上说说话,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留给我能看到的东西,也是距离最近的接触。
大家都知道我是学医的,接下来就是各种咨询有关疾病的问题,最多的是他们的病吃什么药能好。我告诉他们,药不是万能的,最关键还得靠自身的调理,包括饮食和运动。老年人不建议过量运动,但饮食是健康的最关键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