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整整一个早上都坐在医院对面的长椅上,她看着对面这个人流穿梭的建筑物,就像目睹着一个钢筋水泥的怪兽吞吐着人类。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站着进,有人横着出,有人怨气冲天、骂骂咧咧,有人不言不语、满脸阴云……如果说哪里能看尽众生相,医院是最支离破碎的地方。
到了医院门口,苏小小到底是犹豫起来。一连好几天她上网查了自己的“症状”,不查不要紧,这几日折腾下来,本来对自己的情况还掌握个七七八八的,最后彻底懵了圈。什么着急上火、神思焦虑,什么遭受打击、创伤应激,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有最可怕的,说的言之凿凿的就是绝症附体、game over了。看到最后,连苏小小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上网来看病还是来看段子。
在这些可能性颠来倒去地揉碎了、掰开了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之后,原本心智健全的苏小小就要错乱了时空。
“你能看见什么?!”苏小小能想到医生听过自己的“病情”描述后,是怎样的压抑住喷笑出来的冲动,故作镇静的询问她。“你不会是脑子有病吧?”这句医生心里的潜台词,肯定藏都藏不住的写在脸上。
要么就是如临大敌,拖着“怀抱琵琶半遮面”的长腔,不可置信的看着你:“你这个情况吧……我们还是先等等检查结果,有了结果专家们会诊一下再说的好……”
不论哪种结果,都不是苏小小能够接受的。可是,可是如果医生和颜悦色,真的就是语重心长的一句:“年轻人不要总是熬夜看手机,伤身又伤神。”苏小小就会宽心吗?怕不是当场就拍案而起了吧?!
“There is something wrong...”苏小小心底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响,像是来自某句电影的台词。她正经八百的看过的医生没有两个,可是经典的影视大片脑子里倒是存了不少。像她这种情况,不是多重人格分裂就是病入膏肓……
小小用力的甩甩头,想要把脑子里这些天马行空的怪诞想法统统赶出去。
“你不是怂了吧?”要是月冉知道苏小小浪费了一上午的时光,就在医院的门口意淫自扰,估计嘴能撇到脑勺后去。
切……苏小小对着想象中的月冉撇了撇嘴。
要么被嘲笑,要么被宣判,要么……
要么就这么地吧!
没见过幻象能逼死人的!又不是见鬼了!
苏小小恨恨地站起了身,哎呀一声又跌坐回座椅里。僵坐了太长时间,她的腿脚都麻木了。
她这一跌坐不要紧,旁边也跟着有个大活人咕咚一下也跌坐在她旁边,就像是小小这一下触动了某个分身术的机关,突然就来了个大变活人。
这一下着实把小小吓了个不轻,要不是身旁这位是个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和自己的形象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小小还真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小小便想发作,这都什么人啊,不管不顾的,看不见旁边还有人呢吗?长的漂亮就可以这么跋扈吗?可是还没等小小张嘴发出声来,这位女士便自顾自的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声嘹亮悠远、凄厉绵长,就像拉响了防空警报,实实在在的宣告着战斗就要打响了。
果不其然,一个黑衣男子迎着这声声战鼓从马路对过冲刺而来,一个急行军冲到这姑娘面前,朝着她的面颊甩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巴掌手落声起,还带着绕梁的余音,嗡……准准地、狠狠地掐断了刚才的防空警报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小小彻底被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惊呆了。她旁边的这位女士估计和她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圈了,直愣愣的不敢言语。
“说,是谁的野种?”黑衣男子举起手里的几张纸,看样子像是检查结果,因为愤怒而攥紧的纸页在空中簌簌发抖。
“雷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是你的女人啊!”那女子又开始哭诉起来,眼泪拖着长长的黑色的泪痕从花了妆的眼角不住的滑落。
“放屁!你行啊,真TM行!”黑衣男子的愤怒肉眼可见,感觉他那汹涌的怒火会把自己连带这个女子都毁之一炬。
他的这一声长嚎,让小小身不由己的注视着他。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极度的愤怒扭曲了面容,这个黑衣男子算的是长相俊朗的。他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体型匀称,一身黑衣,更显得他简洁利落。这样一个男人,走在人群中应该也是常常引人侧目的吧。小小想,如果不是今日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他平日里会不会是别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好男人呢?
“以后咱们大路朝天、互不相识,我雷浩宇不配认识你这么有手段的大人物,以后再让我听见一句你是我什么人的话,别怪我不会像今天这般客气的对你。”男子把手里的纸狠狠的摔在这个姑娘脸上,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恨恨地说。
“我还不是被逼的吗?你又算是什么好东西?!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从头到尾你有没有拿出哪怕一分真心对过我?!”那女人也恼羞成怒了,干脆撕破了面皮不管不顾的说:“不对,你哪有什么良心?哪有什么真心?我不过是你过路的工具罢了!现在又见着好的了?是老情人吧?看样子人家能当场晕倒,只怕当初你欠下的孽债不浅吧?”
那女人说着冷笑起来,忽然啪的一声,手落声起,那女人的面颊上又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这一下力道之大,让她半个身子都耷拉了下去。然后黑衣男子头也不回的决绝离去了,留下这个被吓到不知所措的姑娘,还有被吓瘫了的小小……
从头到尾,小小大气都没敢出一个,就像自己才是那个闯入的不速之客一样,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而且……小小的大脑就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痛苦却又不能逃离。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就像记忆中的某个片段被突然回放,还被人强制着按在这里又看了一遍。
那女人情绪稳定了些,一边抽着鼻子,一边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她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脸,像是雨后冲刷的油彩一片狼藉,她拿出眼线笔试图修补自己的妆容,可是因为惊魂未定而不住颤抖的手,怎么都不能准确的画上那一笔。
她先是低头叹息了一声,再次试图控制自己的手腕,一连几次失败之后,她突然气急败坏的把眼线笔扔了出去,接着化妆镜也扔了出去。然后她倏地起身,踩着高跟鞋当当的走了。至始至终她从没看向小小一眼,仿佛身边压根不存在这么个人似的。可小小却卡了刚才那一幕中动弹不得。
不行,不行不行,小小忽然站起了身,像是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大步的离开了这个长椅。“别人的故事,和我无关。”小小心里默念着,就像在念一句咒语。
念三遍,怪兽便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