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少宗主走!”
这是叶清醒来之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接着耳边风声骤急,身子高低起伏,似乎正被人背着,疾速奔驰。
他的眼皮睁开了一些,倒掠而去的朦胧夜景,却让他脑中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又闭上眼睛,努力使头脑冷静下来,费了好一番劲,才从仍有些混乱的记忆中提取出几个关键词:
宁国西南部,青阳宗,叶舒怀。
紧接着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高可参天的大树,在月光下连成一片,向后方飞速倒退。
背着自己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他的侧脸,同样陌生得很。
结合脑子里多出来的一段记忆,熟读穿越小说的叶清很快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我这是……穿越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
从前只存在于书本上的东西,真的降临到自己的身上,这不免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
从身后百丈之外传来的破风声判断,有人正在追杀自己!可是他此刻却是身受重伤,丹田之中,真元点滴不存。
他前世已经死过一回,而且死法十分凄惨——为了救人,不小心从十楼掉了下去,空中被晾衣绳绊了一下,屁股先着的地,腰椎也不知道摔断了几节——所以现在已经很珍惜生命了,开始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之策。
他努力回忆着原主的经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原主无疑是个天才,从小便志坚行苦,颖悟绝伦。
青阳宗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耗费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原主也够争气,十五岁的年纪,修为便已到达奔马境的巅峰。
所有人都很高兴,以为青阳宗开宗一百多年,终于要出一个飞空境的高手了。
没想到就在今日下午,冲境的紧要关头,原主腰椎忽然一阵剧痛,心神大乱,走火入魔而死。
留下的身体十分幸运,顺利破入了飞空境,但是他和青阳宗,却已经无福享受这份殊荣。
叶清仔细查探了他的身体,发现体内的经脉受损十分严重,虽然在昏迷之中,被人灌入了疗伤药丸,但是没有几天功夫,恐怕无法痊愈。
更令他感到诡异的是,此时他还能感觉到脊椎在隐隐作痛,仿佛有生命一般,怦怦跳着。
他脑海中闪过了异形从人体内破腹而出的恐怖画面,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身子一抖,中断了这次回忆。
正背着他埋头苦奔的林虎察觉到动静,惊喜地回过头来,“少宗主,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林、林叔,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追杀我们?我、我爹他们呢?”叶清还有点不习惯这些称呼,但是为了不露出破绽,只好勉强开口。
林虎边跑边道:“唉,就在几天前,宗主有个朋友,留了个东西在我们这,说是寄存一会,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取。
“结果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一群黑衣蒙面人杀上门来,要宗主交出此件宝物。宗主自然不肯,与他们打起来,却不是对手。那些人见人就杀,宗主只好命令我先带少宗主走了。”
“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我爹的那个朋友又是谁?”
林虎从一条宽有丈余的小溪上一纵而过,奔入一片松树林里,小声回道:
“那件宝物就挂在你的脖子上。那个朋友与宗主是私下见的面,宗主不肯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叶清伸手,从衣领处扯出一块水滴形的吊坠。
吊坠秀润清透,触目生凉,似乎能抚慰到人的神魂深处去,看起来确实像个大有来头之物。
只是好像有点……女气。
他想了想,向林虎问道:“林叔,不如我们把它送给那些黑衣人算了,你觉得怎么样?”
林虎不料他有此一问,怔了一下道:“少宗主不想要它?”
“太危险了,我们保不住它。”
“只怕现在送出去,也已经迟了。他们已经跟我们结下了深仇,很可能要斩草除根……”
叶清生在一个十分和平的环境里,思维还没转换过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确实是自己天真了。
按照前世从修真小说里得来的经验,那些修士都是一言不合,灭人满门的狠角色,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
他不禁沉默下来,仔细回忆着原主的修炼方法,尝试着引天地灵气入体,修复体内受损的经脉。
虽然刚开始有点困难,但是叶清在修行上显然也有点天分,人又相对比较淡定,杂念不多,渐渐地,竟然真被他摸到了一些修炼的诀窍,伤势开始缓慢地好转。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刻多钟,青阳宗所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半边天空都被照亮。
受原主记忆的些许影响,叶清醒过神来,心里微微一痛,脑海中掠过了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知道留守青阳宗的人,恐怕已经不在了。
林虎身形一顿,叹息一声,又继续埋头狂奔。
已经是深秋时节,夜气吹寒,叶清身体虚弱,虽然躲在林虎背后,仍被冷风吹得不停发抖,强自忍耐着,默默调息。
林虎问道:“少宗主,你冷吗?”
“有一点,”叶清老实答道,“但还受得住。”
林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羊皮大衣,反手递过去道:“披上它会好一点。”
叶清也不客气,接过之后道了声谢。
他跟这位林叔其实没有太多的话可说。
一来他跟他不熟,二来原主生前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修道上,跟他其实也不熟。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们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他知道他是少宗主,他知道他是父亲最忠诚的仆人,如此而已。
阴差阳错地,青阳宗就剩下两个人了。
他决定等危机过后,跟他好好谈一谈,改善一下彼此的关系。
又过了盏茶功夫,林虎忽然大叫一声:“少宗主,抓稳了!”足下用力一蹬,借着地面反震之力,向右前方斜射而出。
叶清死死搂住他脖颈,听到后方传来轰的一声,回头一看,林虎原来的落足之地,被炸成一个焦坑,泥土四溅。
一个黑衣人一马当先,已追到了两人身后十丈之外。
其余几个追兵,也仅落后那黑衣人几丈而已。
叶清心底一沉,知道是林虎背着自己的关系,才让他们得以拉近距离。
林虎背着他左奔右蹿,借着树木的掩护,不断躲避着来自身后的攻击。
树林之中,砰砰之声不绝,夜鸟受此惊扰,悸啼着四散飞远。
敌人越追越近,叶清已不能再安心疗伤,默提新生的一点真元,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呼的一声,修为最高的那个黑衣人已欺近七八丈内,一掌劈来。
林虎回身,以右手接了一掌。
他跑得虽快,修为却一般,身子被打得失去平衡,向地面飞旋而去。
叶清随着林虎一起急速旋转,头昏脑胀之际,地面越来越近,眼见就要率先着地,心中不由闪过一念:“难道我就要这么死了?”
林虎忽然猛一拧腰,把他转回上方,双臂向下重重一击。
砰的一声,土地震颤,被砸出一条深沟。
林虎手臂衣衫破碎,闷哼一声,借力一跃,蛤蟆般向前蹿出。
但是他已经受了伤,很快又被追上,再接一掌……
越发密集的震响声中,两人好像变成了一只陀螺,被人不断鞭打着,一节一节往前推进。
林虎见始终甩不脱他们,又一次从地面蹿起之时,微一咬牙,吞吃了一把催发身体潜能的烈阳丹,速度骤增,又与那些黑衣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可惜凭借药物取得的优势终究不能持久,那些黑衣人很快又追了上来。
叶清见林虎脸色透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艳丽得像要滴血,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神识往乾坤袋中一探,发现里面有四五支菱形小剑,忙取出来,往后方一甩。
咻咻声中,菱形小剑如有灵性一般,往那些黑衣人射去。
只是他手腕的巧劲虽在,力道却不足,被那些黑衣人轻易闪过。
黑衣人们一阵大笑。
“大哥,看来这小狗快不行了。”
“哼,听说他还是什么天才,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青阳宗的老狗真够狠心的,竟然跟王老道他们同归于尽,不过嘛,却是便宜了咱们几个。”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跟那些小娘们比起来,谁的滋味更好一些……”
这些人追得厌烦了,有意羞辱激怒敌人,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叶清听得气往上涌,忍不住回头怒喝一声:“住口!”
那些黑衣人见他横眉怒目,气势逼人,倒是被小小地唬了一跳。
哪知道老天爷太不赏脸,这时林虎却突然身子一晃,带着叶清砰的摔到了地上。
叶清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荤八素,回身一看,那些黑衣人已如大鹰般呼啸扑来!
他颇有些灰心丧气,又觉得有点滑稽,刚刚穿越重生,就要死于非命,这算怎么回事?老天爷故意消遣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颈后忽然一痛,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反手一摸,摸到个剑柄样的东西。
情势危急,他也没多想,弯腰低头,一拔之后,便是狠狠一劈!
“轰!”一声,大蓬烈焰从手中之物喷薄而出,火龙摆尾般抽了出去!
然后便没了动静。
叶清惊讶抬头,那些烈焰来得快,去得也快,星月照耀之下,只有几缕烟尘自空中悠悠飘落,哪里还有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影?
他震惊之下,往手上的东西一看,不由啊的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把它丢到地上,反手去摸后背。
“还好,脊椎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被他丢到地上的东西,龙头剑柄、白骨剑身,乃是一柄形如龙脊的长剑,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把脊椎骨抽了出来,被吓了一跳。
他忙又把骨剑捡起,弯腰去扶同样被那一剑之威惊到的林虎。
没想到身体虚弱之极,他不但没把林虎扶起来,自己反而腿上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便于此时,林虎忽然脸色大变,叫了一声:“小心!”左手把他往旁边一拨,右手握指成拳,一拳轰出。
又是一声炸响,叶清奋起余力,往地上一滚,迅速转身,却见林虎身子摇摇欲坠,口中鲜血不断下滴,已被一个黑衣人贴身制住。
那黑衣人显然甚是忌惮他手中长剑,大喝道:“别乱动!把剑丢掉!否则我就杀了他!”
原来叶清刚才那一剑爆发力虽强,却因注入的真元太少,不能及远,这黑衣人修为稍逊,比同伴慢了一步,离得远了一些,他在自己门中又身份颇高,学了一点土遁之术,一个猛子扎进了土里,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叶清两人身心俱疲,感知能力大跌,却是没能发现他的存在。
黑衣人被他手中的长剑吓到,呆愣了片刻,也错过了他丢掉长剑的那一次机会。
这时局面翻转,叶清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他脑中念头飞闪,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小说、影视剧里看到过的,现实里听说过的,各种各样的挟持案例,从心底纷纷涌起,又纷纷落下。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故意懒洋洋地道:
“你想拿他要挟我?你不觉得这么做,有点太蠢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左手按在林虎天顶百会穴上,手臂肌肉绷紧,作势欲击,“你信不信我掌力一吐,他就要死于非命?”
“我信,但是你不会。”
叶清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微微笑道:“你要是杀了他,自己也得死,谁会这么蠢,主动撕掉自己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