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害怕一件事被人发现,你会怎么办?
有的人选择干脆坦诚,这样以后就不用害怕;有的人选择撒谎,但谎言诞生了之后,总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弥补,周而复始。
还有人选择彻底的隐藏。
其实害怕一件事被人发现,不如让它不要发生。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我们却不得不去接受。
就像此刻的卢洪明,不得不接受,菜地里长出来另一个“自己”。
一年四季的我就这么成了你。
连生命本质都改变了。
这算什么?
那个黑漆嘛乌的人形生物,一身黑丝的纤维毛发,垂手垂足的样子,在风里招摇着宣示存在感。
要是没有人提醒,是个人进来,都把它当成个站在那里宣示主权的人。
你存在,我也存在。
可是直到我长出了你的样子,你才知道我存在。
卢洪明看着它,心里是不舒服的。
“这是啥啊?”卢洪明妈妈路过看了一眼问。
“哦,刘玉临时兴起,弄了个艺术品。”卢洪明随口回答。
艺术品三个字引起卢洪明妈妈的兴趣,她围着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出什么艺术感觉,但依旧津津有味。
嗯……
“小玉这姑娘手艺挺好。”她最后留下一句感想和评价。
卢洪明的爸爸也来参观看了看。
没什么感想,就对卢洪明说了句,等会儿刨了吧,怪难看的。
刨了?开什么玩笑,那不就是要我命吗!
“爸,你再仔细看看。”卢洪明赶紧扭转想法,“你瞧瞧那手,垂的角度是不是让人看着挺有感觉的?再瞧瞧这一身的黑色纤维,像植物又像动物的毛发,是不是很有寓意?再瞧瞧这个整体,这个人忧郁又上进,是不是代表了对生活的无奈又积极?”
听卢洪明这么一说,卢洪明爸爸围着转了两圈。
“是有点意思。”他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时兴,往底不准备靠种地赚钱了?”
“不是……”卢洪明有点想回避这个话题。
“爸,回家种地这件事,我还没考虑好。”过了一阵子,他像以往敷衍着说,但声音里却透出:我是不可能回来靠种地过日子的意思。
“算了。”卢洪明的爸爸不勉强。“等你想通了再说。”
卢洪明想不通,能想通早就想通了。
“傻逼。”刘玉又适时的出现吐出一句。
“我怎么傻逼了。”卢洪明想不明白了。
“你都变成植物共生体了,还没有想好以后的生活吗?”刘玉说。
她有点看出来,卢洪明和她以前的队友不太像,这是个接受程度很慢的人,你可以说他古板陈旧,也可以说他坚持有立场,但是在刘玉这里,就都成了不开窍,没有自己的想法,一味的跟着大流走。
这大概就是独立和附庸的区别吧。
“你是说我以后都会这个样子?”卢洪明说。
他指的是生命和植物产生联系,关息生死这件事。
“不会,那要看以后不同形式的生命体反抗会进行到什么程度。”刘玉说,然后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说不定,你连这种生命形态都不能好好进行。”
“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卢洪明不太信。
事实上,在一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不管你怎么去说,很多人都是不信的,可是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又会忘记你的提醒,感慨感叹,想知道事情为什么是这样。
再不幸一点,就没有感叹的机会,也没有继续明天的权利。
“你可能会失去你的主意识,变成一块石头,或是死去的木头什么的,那真是最糟糕的生命体状态了。”刘玉说。
“为什么糟糕?”
“它们不懂交流,也没有感情,很无趣。”
“像你一样吗?”
“你太高估我了。”
可是后来时间证明,卢洪明没有高估刘玉,为了一段公平的感情,她选择去经历了这种最糟糕的生命状态。
当一个人沉睡在凝固和永恒种,那真是和死亡没有多大的差别。
“有多糟糕?”卢洪明忍不住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卢洪明感觉不到,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他也羡慕花花草草,没有耳朵不用听,没有眼睛不用看,风来则动,雨淋则湿。
比起虚伪做作的人类,要真实。
“跟你说那么多也没有用,算了,跟我来吧。”刘玉说。
卢洪明眼睛看着刘玉,很是自来熟的走出家门,去外头逛他从小长大的村子。
一路上,刘玉东看西看,打量着地形和周围的建筑。
卢洪明住的村子很冷清,大部分人都去外地打工了,除了过年会热热闹闹的回来,平时村子里就只有老人和孩子,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两个人就看见了一条狗,还有几只觅食的鸡鸭,除此之外,连个人毛都没发现。
“还不错,挺清净的。”刘玉说。
转到一个墙角,她抓住卢洪明的手,想去接触一堵墙,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卢洪明下意识缩了缩。
“怎么了?”刘玉笑,“害怕?”
这两个字甩出来,卢洪明的理智就炸了。
“谁怕了?”他把手主动贴在墙上。
刘玉的手贴上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好看,女人青葱样的细指,肤色凝白。
卢洪明心里一阵悸动。
“别乱想,好好感受。”刘玉说。
“感受什么?”卢洪明不明所以。
这里又没有种什么,难道还像上次那样,去感应植物的生命与共生吗?
“你能感受到什么?”刘玉反问。
“砖头,冷,凉。”卢洪明老老实实回答。
“对。”刘玉笑了,“你还不算太白痴。”
所以呢?
卢洪明看着她。
“这种东西在你们星球上是常见的,它是硬质物质,如果没被太阳晒到,就是这种触感,被晒了,就烫手。”刘玉说,声音像娟细的溪流,“它在这里,这是存在;它因为时间和环境而产生变化,这是诞生。”
卢洪明哦了一声。
存在于诞生啊。
听起来简单,理解起来还真困难。
“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生命。”她说。
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卢洪明用了很久去理解,等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生命与存在,都是意义,他已经成了这个世界无法容纳的人。
不过那时,星河和星辰,也成了他手中的玩具。
光河和时间都退散了,他成了强大的生命体,收集着万物的存在,容纳着宇宙的诞生。
既是起点也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