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山手里拿着梧桐老道丢给他的契书,神色有些落寞的从林轩中走了出来,临走前,他还特意在梧桐老道几人面前多停留了一会,直到从老道的口中得知,李行山竟然是一个身具修仙资质的仙苗,不日就会被他亲自护送到远在数千里外的青阳圣宗去修行。
得知这一结果,阎山内心便踏实了许多,渐渐放下了对他人身安全的担忧。
只是,李行山这么一走,他和李行山的那条赌约就无法兑现了……
这狗熊帮大哥便做不成了。
他心中想到此处,神色不免有些惆怅起来,叹了口气才继续前行。
眼看就要穿过北苑的拱门,忽然目光瞥见一截矮小的灰影速度快如闪电一般从他身边掠过,随后阎山鼻子耸动,在附近空气中又嗅到了一股淡淡血腥气。
他心中一动,弯下腰朝刚才那截灰影掠过的地面伸手摸去,不久便摸到一小撮湿粘的泥土,在手上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最后确定的点了点头,
这是先前那只小猕猴的血,无疑了。
阎山心头疑惑,不知是不是李行山恢复了自己的意识,然后痛恨精怪的他和小猕猴“猴哥”大干了一场,最后猴子落败而逃。
阎山心下好奇“猴哥”的遭遇,便快步走出了拱门,然后循着那股弥散在空气中血腥轨迹,朝附近搜寻了起来,他先是朝前走去,忽又折回,然后沿着左手边的墙又走了几步,血腥气逸散到这里突然消失,他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从墙头上见到几点还在滚动的血珠。
正打算离开时,看到有人突然从拱门内跑了出来,正是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脑后扎着两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带着微弱抽泣的哭声,紧跟在飞在半空中的两只萤虫身后,此时那两只萤虫身后的荧光已不知何故已变得犹如米粒一般大小,十分微弱,它们从北苑的拱门飞出,接着便沿着几乎是阎山刚刚走过的轨迹又飞了一遍,最后飞到阎山面前时,在阎山诧异的目光中,两只萤虫身后微弱的荧光突然湮没消失在了黑暗中,弱小的虫躯也朝着地面坠去,阎山眼疾手快接住了一只,另一只则被跟在它们身后的小女孩抢握在了手中。
阎山把手掌摊开,却见手里正静静躺着一根灰色的猴毛,他心中顿时惊异不已,想不到小猕猴竟还有这般本事,可以用自己身上的猴毛幻化流萤。
他转头看向在他旁边梨花带雨抽泣的小女童,
小女童见他朝自己看来,便朝他抬起头,泪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欲绝的悲痛,朝他抽噎着说道:“猴哥被那人打成重伤,轩主把它救了下来,却说它体内的脏腑已经被那人内力撕裂,活不了多久了,然后猴哥听了就跑了,我用猴哥身上化成流萤的两根毛找到这里,结果,哇……”说到最后,小女童没法抑制情绪,突然抱住阎山嚎啕大哭起来。
阎山感受着身上的衣衫很快被小姑娘的泪水浸透,心中的坚硬顿时化成一股柔软,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失去玩偶情绪悲痛的心灵,
他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嘿然许久。
突然迎面扑来一阵香风,他使劲吸了吸那股溢满鼻腔的沁人幽香,心中暗暗点头,是紫熏花的味道没错,
抬起头,便见一个身着绿缦清纱裙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前。
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有些清冷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
阎山目送着齐蓉带着秦双双离开,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凄凉……
正当他伫立在墙边,不知想着什么,有些走神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举着火把朝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道:“你叫阎山啊,是生源商号的东家齐尚云家的下人?”
阎山转头看着来到自己旁边一个身穿麻衫,高高瘦瘦的汉子,面带狐疑之色问道:“你是谁?”
高高瘦瘦的汉子朝他笑了笑,“俺是贾丙!”
“贾丙?”阎山想了想,刚才在小女童面前横举着火把的男子应该就是他,阎山眉头蹙了蹙,低下头又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吱声。
此时的贾丙,因为之前被齐家主齐尚云训斥,正搅扰的心绪不宁忧心忡忡,当那些客卿护院都已走完后,他却留在了这附近,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道不知来回走了多少遍,才渐渐平复下心中不安的情绪,正要离开时,突然看到立在墙边的阎山,便朝他走了过来。
见阎山不理自己,仍旧不知埋头想着什么,贾丙也不觉尴尬,笑了笑又道:“俺也是新进来不久,老家是距此地三百里外的岩西贾庄,以前俺只是个农民,和俺弟还有俺娘靠种着几亩薄田为生,可几月前俺那里突然遭了洪水,俺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俺的庄稼也都毁了,俺便带着俺弟弟和俺老娘来摇城谋生,一进城俺们一家就恰巧遇到了雷副管事,雷副管事是个好人,他一看到俺弟弟就说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然后便拉着俺弟拜他为师,又让俺们兄弟两来青阳祠做护院,俺和俺弟在这里每个月月例有三两银子,雷副管事在外面还有生意做,俺弟跟着他混,每个月又能分红十几两银子,靠这些例钱和俺弟的分红如今俺们在城外的新柳庄又重新买下了一个两开门的院子给俺娘住,俺准备再熬几年到时候攒够钱买几十亩地……”
贾丙正陷入自我陶醉的状态下滔滔不绝的给阎山讲述自己发家史,突然看到原本不怎么理会他的阎山突然抬起头,双目绽放异样神色看着他,看着贾丙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阎山呐呐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却见阎山舔了舔嘴唇,然后朝他咧嘴一笑说道:“俺就是想问问,雷副管事是谁,俺也想跟着他混混,分不分红无所谓,俺主要就想跟他长长见识……”
一通胡侃,阎山和贾丙渐渐熟络起来。
这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阎山面前没有窝藏半点心机城府,如今在阎山追问下变成了一个话痨,阎山问什么,贾丙便说什么,还一口气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而这正和阎山心意,他从贾丙口中听到了很多他以前不曾了解的信息。
譬如,在青阳祠做事,不仅每个月可以收获不低的例钱,还能有机会成为那些管事,主管,甚至是总管的门徒,跟着他们不仅能学到他们身上一点本事,还能跟着吃香喝辣。
又譬如,在青阳祠内做事,会有很大的几率会被青阳祠收入门内,成为青阳祠的世俗弟子,而这些世俗弟子将来是有机会和梧桐老道学习一些微末术法,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梧桐老道就会给这些俗家们派遣一个到青阳圣宗做事的任务,可以更近距离的接触到仙家法缘,将来未尝不会被青阳圣宗的高足纳入门墙,成为替他们在凡俗行走的代言人。
两个人席地坐在一丈高的墙根下的石板路上,不知疲倦,也不觉口干舌燥,你来我往说的不亦乐乎,
蓦地,被阴云遮蔽的夜空突然又响起了雷电暴鸣的声响,接着一颗颗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很快浇湿熄灭了贾丙手上举着的火把。
贾丙嗷嗷乱叫了几声,说天公不作美云云。
阎山无处所去,贾丙便邀请阎山先到他的住处暂歇避雨,两人便顺着一条小路冒雨狂奔,行进途中,阎山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朝着杂草丛生的路边望去,在那里他看到了一道蜷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的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