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要扒他们的皮,某要抽他们的筋,某要挖他们的心。”
“某要他们血债血偿。”
“某要把这世上所有精怪全部斩尽杀绝。”
“哈哈。”
说到最后,皂衣男子突然仰颈大笑。
哐当一声。
阎山闻声望去,却是那柄三尺青锋宝剑跌落在了地上。
紧随着,在阎山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皂衣男子突然又跪了下去,而且是那种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地面的那种,就像宫闱中的小奴恭迎什么大人物一样。
看着这完全出乎预料的一幕,阎山神色一怔,心中充满了迷惑迷茫。
明明刚才还在叫嚣,要把精怪斩尽杀绝,怎么转瞬又是丢剑,又是下跪。
他想了一会,却一时捋不清这遭突变是因何而起,忽又听着身后隐隐传来奔跑呼叫的声音,似乎那些搜捕他们的人此刻已经离他们很近了,顿时令他脸上又再度挂起了焦虑不安之色,他赶忙过去搀扶皂衣男子,准备劝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切节哀顺变,凡事想开,该尽早逃离此地才是上策云云。
却在这时,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响。
他紧张的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穿白色道袍十来岁女童从前方拱门内走了出来,
女孩一手撑着一个黄皮灯笼,昏黄灯光将她周身数尺范围照亮,一手拿着一个橙黄色铜铃在摇晃,那叮铃铃的响声便是从铜铃中发出。当女童发现阎山朝她看来时,神色顿时显得有些慌促起来,这让心情紧张的阎山反而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却不料从她背后又走出来一个身穿绿缦清纱裙看起来比女童要年长五六岁的少女。
当那少女从女童身后走出,看到面前阎山时,顿时眉毛一翘,神情讶异加意外,忍不住朝他轻呼道:“是你?”
殊不知,当阎山看到那少女从女童身后的拱门内走出时心里同样感觉不可思议。
看到来人,他脸上神色先是一滞,接着便面带苦笑向她鞠了一礼,口中叫道:“大小姐好。”
这突然出现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齐府千金齐蓉。
阎山朝齐蓉见完礼,却见她蹙眉沉思想着什么,便转头四望。
看了一眼还依旧跪伏在地上仿佛在恭迎齐蓉的皂衣男子,阎山心头顿时有一种一团遭乱的感觉,他用脚踢了一下男子,却发现男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便叹了口气,继而又看向那撑着灯笼并且还继续摇晃着铜铃的小女童,小女童见他朝自己看来,目光有些闪躲起来。阎山便接着又看看周围漆黑的夜色,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面前少女的脸上,心道,这深更半夜的,她怎么会出现在青阳祠里?还是在这北苑林轩中。
一时想不通这些疑惑的阎山把目光落在齐蓉那张秀丽绝美的面孔上贪恋的多看了几眼,接着目光下移,看向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将她身姿衬托的更加美丽动人的绿缦清纱裙。
在小女童手中那黄皮灯笼的灯光映照下,他看着齐蓉上身那段犹如从绿叶中剥离出来的细丝织成的绿缦,忽的睁大了眼睛,只因他的目光竟然透过了那一层薄薄的丝缦看到齐蓉胸前隆起的一点雪白细嫩肌肤,看到了她双肩附近那些微微凸出的骨骼轮廓,这一番盛景他似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顿时让他口干舌燥起来。
他目光在少女胸口多停留了一会,却忍不住悄悄咽起了口水。
齐蓉听到了那一丝口水吞咽时的响动,抬起了头,便看到了那肆无忌惮盯着自己胸口发呆的目光,
“看什么看,色胚。”齐蓉朝他轻叱,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少年闻声立时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向了那张神色愠怒的俏脸,然而耳根附近却登时感觉有些发烫起来。
“噗嗤~”女童突然用摇着铃铛的手捂嘴发笑,
“笑什么笑。”阎山脸色奇怪的朝她瞪了一眼。
女童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并朝他道:“你脸红了。”
阎山正想出言回驳女童,挽回自己的这一点尊严,却突然忍不住轻咦了一声,看向了此前五体投地跪地不起的皂衣男子。
此时他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挣扎痛苦的神色,哆嗦着手又从地上提起那把刚从梧桐老道手上抢来的飞剑,
不知何故,早先还龙精虎猛的皂衣男子,这一刻从地上爬起来后竟颤颤巍巍,就像一个迟暮的老者,似乎随时都会趔趄摔倒。
阎山见状赶忙伸手过去搀扶他。
然而皂衣男子却使劲把阎山从身边推开,眉头一拧,用力提起三尺青锋直指前方站着的齐蓉,沉声喝道:“妖精,受死。”
一声沉喝后,皂衣男子一身劲力似乎又恢复到了全盛时期,只见他双脚错开摆出一副雄赳气昂的姿势,接着又一步迈出,踏着地面灰白石板砰的一声巨响,就在阎山被惊得不知所措,齐蓉也被吓得有些花容失色时。
先前静默了一会的铃铛声突然又再度响了起来。
只听,叮铃铃铃铃……
接着,已经踏出一步,离齐蓉很近的皂衣男子听到铃响后,突然仰颈大笑。
然后,弃剑,跪地。
阎山有种错觉,仿佛他又回到了几天前和齐乐相遇的那一刻。
当皂衣男子又再度五体投地跪地不起时,阎山神色凝重的看向站在边上,表情有些后怕的小女孩。
看着她那娇嫩的有些天真无邪的面孔,又看了看她后脑勺上扎起的两根有些可爱羊角小辫,
最后才看向了女童手中使劲摇晃,看似普通却不普通的铃铛。
只是看了半天他也没有从这些事物里面看出来有什么道道,只能在心里奇怪的想着:“梧桐老道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却被狗熊帮帮主一把夺走了飞剑,眼前这个小妹妹看起来人畜无害,却能把梧桐老道也敌不过的狗熊帮帮主当布偶一样摆弄,白天我见那青阳圣宗圣子齐乐那厮也不过五六岁大的样子,人家却能当圣子,难道修仙界是以幼为尊,年纪越小实力就越强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了齐蓉恢复镇定后的声音,只听她道:“轩主让我带两个人进去,却没想到我能在这看到你,你和他是一伙的吧。”
阎山听了有些疑惑,眉头一皱,却又朝她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齐蓉语气冷清的说道,说完便转身朝北苑走去。
阎山赶忙问道:“什么是轩主?轩主是谁?”
却见齐蓉已经几步穿过了北苑拱门,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摇着铃铛的女童突然开口说道:“起来。”
五体投地的皂衣男子闭着眼睛神色木讷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顺手捡起了脚边的飞剑,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撑着灯笼的女童后面。
阎山脸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如同布偶一般被女童摆弄的皂衣男子,然后拦到女童面前出声问道:
“喂,你能告诉我轩主是谁吗?”
女童神色古怪的看着阎山:“你不知道轩主是谁吗?”
阎山如实地点了点头。
女童道:“轩主就是祠主啊,轩主他即是青阳祠的祠主,也是林轩的主人,所以我们叫他轩主啊。但我们都是轩主收入的世俗弟子还未被青阳圣宗纳入宗籍,所以我们只能叫轩主他为轩主,不能像你和其他人一样可以叫他祠主,也不能叫他师父,我说的话你能听懂吗?”
阎山听着,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接着想到了什么,又手指着皂衣男子手上拎着的飞剑,结结巴巴,乱叫了一通。
“那!可是!怎么可能!他不是!……”
看着阎山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女童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不过这时她可不敢偷掩着嘴笑,而是对着阎山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似乎是看穿了阎山心思,便笑着道:“你说外面的那个吗?那可不是真的轩主,那只是轩主的替身傀儡,青阳祠一般事务都是交给假祠主来处理,而假祠主处理不了的才轮到轩主来处理,所以,我们轩主一般都会在北苑林轩内修行,也就前几日,圣子来造访青阳祠轩主这才出去住了几天,今天他才刚回来罢了。要不然呢,谁还能夺走轩主的飞剑?”
“怪不得,原来还能这样……”听着小虎牙的解释,想着什么的阎山,有些失神的愣在原地,半晌后,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他被掐断了脖子还能活蹦乱跳!”
“谁被掐断了脖子?”女童闻言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他问道。
“额,我刚才瞎说的,那个我能不能不去。”看着前方黑幽幽的拱门洞口,阎山神色迟疑的看着女童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你得问齐蓉师姐。”女童摇着脑袋。
阎山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嘈杂声。
只听有人高声喝道:“看,那厮就在那里!”
接着又有人说道:“贾丁你去告知祠主,同时支会其他兄弟一起过来,我们一起围杀此寮,不能让这厮再跑了!”
……
阎山豁然转身,便看到一伙十几人一手持着武器一手持着火把,朝着他和皂衣男子、女童三人一点点靠近了过来。
阎山看向女童,女童挺了挺胸脯,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手撑着灯笼,一手摇着铃铛,朝前走了几步,语气娇弱的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女童说完话后,对面十几个人看了看女童,又看了看跟在她背后亦步亦趋的皂衣男子。
有人神色迟疑说道:“这女孩好像是秦将军家的千金秦小姐?”
“小心有诈!”众人沉默了一会,当中似乎领头男子突然说道:“贾丙你上去看看。”
名叫贾丙的男子闻声举着火把朝前走了过去,在到距离女童约摸两丈远的停了下来,男子举着手中的火把突然大咧咧的朝着前方女童伸了过去,火把上缭绕的烟气顿时呛得女童咳嗽了起来,
贾丙的眼睛透过燃烧闪烁的火光清晰看到女童那五官精致娇嫩的面孔后,顿时大叫道:“是秦小姐,真的是秦小姐!”
领头汉子闻声又再度喊道:“那你再看看她后面那厮是不是李行山?看这厮在干什么?是不是挟持了秦小姐?”
贾丙小心翼翼的把火把又往上举了举,发现站在女童身后的皂衣男子紧闭着眼睛,表情木讷却显得平静的脸,贾丙不由愣了愣神,接着就有些激动的说道:“是李行山那厮,是李行山那厮,不过,他好像睡着了!”
“放屁!”领头男子顿时一声暴喝,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朝着贾丙吼道:“人怎么会有走着睡着的,你再仔细给老子看看。”
贾丙闻声当即又朝前走了两步,把缭绕着火光的火把又往前递了递。
女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被吓得连连倒退。
“大胆!”
蓦地,一道铿锵有力的斥喝从众人身后传来。
只见又有一队人从远处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一身靑褐色长袍,身长七尺体态匀称,长着一张线条刚毅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刚才出声斥喝的便就是他。
贾丙闻声后立时吓得收回了横在女童面前的火把,却又站在原地,一会看看他背后的领头人,一会又看看昂首阔步走来的中年男子,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只见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穿过人群,来到贾丙面前,沉声道:“你且退下,明日,你和你的管事一起自缚到摇城军府衙门领罚。”
贾丙一脸惊惧害怕的走开,站在人群里的领头男子顿时也不敢吱声。
女童见到在她面前横着火把的男子走开后,便一脸委屈摇着铃铛来到中年男子面前说道。
“齐叔叔!”
“……”
齐尚云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手里的铃铛,又看了看跟在她背后亦步亦趋真像是睡着了的李行山,最后才一脸宠溺的朝她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才问道:“这是轩主的法宝吗?”
“嗯。”女童点了点头。
齐尚云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沉吟了一会,他又说道:“我女儿现在就在林轩吗?”
“嗯。”女童点了点头。
齐尚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顺手又揪了揪她后面的两个小辫子,语气和蔼的说道:
“轩主让你办什么事你就去办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喽。”
说着齐尚云转身就走。
女童将黄皮灯笼左右摆了摆,朝他说道:“齐叔叔再见。”
女童摇着铃铛引着李行山转身朝着北苑拱门走去。
看着齐尚云离开,躲在拱门旁阴影下的阎山大喘了一口粗气。
见女童已经引着李行山来到了拱门前,朝着他喊道:“走了。”
阎山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时,背后却突然传来齐尚云的声音,只听他道:“阎山,你的契书我已经交给了梧桐道长,所以,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我齐家的下人,而是青阳祠的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