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刚才在牛牛家的一番折腾后,蜜香再次走进这个曾经的家,眼前的一切怎能不令她感慨万分?往事就像逐渐洇染开来的水墨,一些生动的部分开始冲击着她记忆的沟回。院子里原来的位置仍有一棵老桃树在绽放,但已不是原来的那棵;屋檐下仍放着一张躺椅,但也不是母亲徐桂枝曾经躺过的那张。走进屋内,堂屋的八仙桌仍是从前的那张;走进厨房,锅里正闷着饭的灶台还是从前的老灶台;有些气息和声音似曾相识,比如猪圈里透来的气味、房梁上归巢燕子的喳喳声……这些已更新和没更新的事物,包括这老屋的女主人,都在时光流逝中发生了某种改变,这些物是人非的细节所暗含的岁月的味道,足以让久违的游子泪流满面。
蜜香眼含热泪进屋转了一圈后,伫立在母亲徐桂枝曾经住过的房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对金庚说:“哥,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限,我想去妈妈的墓地看看。”
金庚回应说:“那好,趁现在还没断暗,赶紧过去吧!”
一家人急匆匆来到徐桂枝的墓地。玫瑰色的夕阳照射在徐桂枝的坟头上,四周芳草萋萋,微风中暗含着一股淡淡草青味。
蜜香此时看到的徐桂枝坟墓,已不是肖贵山当年来陈家墩时看到的那种颓废模样了,坟头已完全用水泥封闭了起来,正面左右两侧立有青石垒砌起来的柱子,柱子上有一对小石狮;墓前的空地已用水泥浇筑,面积约有七平方米。迎面黑色大理石墓碑高大醒目,让蜜香眼前一亮的是墓碑上子女一栏还刻有“孝女陈蜜香”几个字。
蜜香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痛哭流涕说:“妈,不孝女蜜香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来看你,别责怪蜜香哦,我想你在那边也是知道我情况的,跟嘉丽妈妈去上海没过几年好日子,她就去世了,再后来我又跟随国强爸爸去了加拿大投靠姑妈去了,姑妈孤身一人,没有儿女,国强爸爸是她唯一的亲人。姑妈十年前去世了,国强爸爸继承了她的遗产,就这样我一直在加拿大生活。妈,你没看错人,国强爸爸对我很好,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即使后来他又结婚了,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也对我很好,一点没亏待我,所以我在加拿大的生活是幸福快乐的。两年前,我从多伦多大学经济学硕士毕业后,按照国强爸爸的意愿回到上海发展,继承了国强爸爸在上海的房产,还有嘉丽妈妈从娘家带过来的房产,部分房产拆迁后,政府补偿了我不少钱,女儿现在衣食无忧,只是每当我想起自己克死了三位母亲,便心痛不已,自觉前辈子罪孽深重而不能释怀。去年秋天,在一次旅行中受高僧点化遁入空门,到辽宁海城道源寺出家修行,今行脚途径陈家墩,有幸前来祭拜母亲。妈啊,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对你魂牵梦绕,我想你啊!你听见我对你说的话么?”蜜香说着,手扶墓碑悲泣不已。
蜜香刚才对徐桂枝的一番告慰话,让在场每一位亲人终于知道了蜜香这么些年的行踪。
肖贵海扶着蜜香的肩膀说:“女儿呀,原来你真是去了加拿大,难怪没有你的音信,这么多年可让我们找苦了!”
秀兰听此,泪流满面,搂着女儿心疼地说:“女儿呀,这哪是你前辈子罪孽深重啊?那是我前辈子罪业深重上天才让我生你时九死一生,后又用你的苦难经历来惩罚我呀,所以要出家修行的不该是你,而是我李秀兰!”说着便一头撞向墓碑,顿时晕了过去,额头上流出一股鲜血。
陈宝庆见此,急忙从烟袋里取出一撮烟丝按到伤口上,蜜香抱着秀兰大呼:“妈!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让蜜香如何是好?!”说着,从僧衣上扯下一块布为秀兰包扎伤口。
春兰急忙上前为秀兰掐人中,蜜香取过几根银针在母亲头上扎了几针,没一会儿,秀兰终于醒了过来。肖贵海对金庚悄声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金庚意会,上前对蜜香说:“妹妹,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蜜香看了一眼金庚,又见肖贵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便点头应道:“嗯,回吧。”
银庚上前对秀兰说:“婶子,我来背你吧!”
秀兰摇着手婉拒:“不用,现在没事了,我能走。”
夕阳已经不见了,西边的天际线上只剩一条光带横跨在远方模糊的山岚上。一轮明月升起在东方,淡淡的夜色中,不远处的陈家墩已亮起一片绚丽的灯火。
蜜香对着徐桂枝的墓神情肃穆地鞠了三个躬,又双眼微闭口中念了一段经后,便扶着秀兰朝陈家墩走去。
夜色里,一行人回到了陈宝庆家。春兰招呼大家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陈宝庆问蜜香:“蜜香,你还没吃晚饭呢,你想吃点啥?”
蜜香见问,随口说:“就吃点斋饭吧。”
秀兰听了,赶紧上前对蜜香说:“蜜香,今天是农历三月三,正好是你生日,你等着,妈去为你做一碗寿面。”
“我不吃荤。”蜜香提示。
“妈知道,你放心,我做素的。”秀兰说。
春兰对秀兰说:“走,嫂子,我去帮你。”说完,两人便转往厨房去了。
陈宝庆从房间拿出一包茶叶给每个人泡了一杯,介绍说:“这是我前不久刚制作的清明头茶,大家尝尝。”
肖贵海端着茶杯嗅了嗅,呷了一口,夸赞说:“真香!不愧是老茶师亲自制作的好茶啊!上等珍品!”
金庚对蜜香说:“蜜香,你尝尝爸爸制作的茶,这清明头茶可是茶中上品呢,是爸的宝贝,若不是你来了,他可不会轻易拿出来呢!”
蜜香听此,赶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含口中轻轻回荡了几下才缓缓吞下,微笑说:“果然好茶,爸爸的手艺真好。”
陈宝庆见蜜香夸他,乐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说:“我女儿还是懂我的茶嘀!”
“那当然,蜜香毕竟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嘛!”肖贵山对陈宝庆笑道。
银庚告诉蜜香说:“蜜香,金庚哥大学毕业后,本来是可以留在省城工作的,但他还是回到了咱们农村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蜜香问:“为什么呢?”
银庚回应说:“是为了小时候咱们的那个约定。”
“是吗?”蜜香很诧异,问,“小时候咱们还有个约定?”
“是的!那是……”银庚开始讲述蜜香小时候跟丁国强卫嘉丽从瑶里回来的那天晚上聊到的制茶的事。
蜜香听后,泪流满面,动情地说:“银庚哥,你若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个事儿呢,现在听了你的讲述,小时候的事越来越清晰了。”
“是啊蜜香,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咱们村后背山一带都是茶园了,就等着你来制作呢,我可是履行了当初的承诺了,就看你了!”金庚对蜜香说到这,对肖贵海悄悄使了个眼神。
肖贵海心领神会,赶紧对蜜香说:“是呀蜜香,我们已经在这着手规划一个绿色生态食品工业园区,你是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经济学硕士,正等着你回来大显身手呢!”
“是呀姐,你就赶紧回来吧,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管理人才呢!”蜜康助阵说。
蜜香听此,沉思了片刻,说:“亲人们的意思我都懂,还是顺其自然吧。”
金庚毕竟头脑清醒,见这个话题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无益,便转移话题问:“蜜香,你去上海的前一个晚上,我不是教了你怎样给家里写信么,怎么没写呀?”
蜜香解释说:“我曾经写过几封信让嘉丽妈妈寄给你们的,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收到你们的回信,后来嘉丽妈妈去世了,又怕你们说我是克星,再后来就跟国强爸爸去了加拿大,从此便断了写信的念想了。”
“我们没收到过你的信呀!”银庚困惑地说。
“这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蜜香写的信你嘉丽阿姨压根就没有给寄出来过嘛!”陈宝庆对银庚说。
金庚银庚兄弟俩听此,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蜜香睁着大眼,似乎蓦然醒悟。
正说着,秀兰端了素面上来给蜜香吃。面条上的浇头很丰富,有豆豉炒箐头、青椒炒熏笋等,都是本地特色。
蜜香埋头吃着素面,秀兰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充满爱怜地问蜜香:“好吃吗?”
“好吃。”蜜香答道。
“好吃就好!”秀兰欣慰地说。
吃完素面后,蜜香对陈宝庆说:“爸,我想到隔壁国强爸爸和嘉丽妈妈当年住过的屋子去看看。”
陈宝庆回应说:“当年你跟国强爸爸和嘉丽妈妈离开陈家墩没多久,村委会就将屋子卖给了村里的一位本家兄弟居住。走,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清朗的月光下,陈宝庆带着蜜香等人来到丁国强故居。陈宝庆走到门前喊道:“宝根兄弟在家吗?”
“在家呢!”陈宝根从屋内迎出,看了众人一眼,满脸笑容地问陈宝庆说:“宝庆哥,有事呀?”
陈宝庆解释说:“我女儿蜜香想进屋里看看。”
陈宝根听此,热情地对蜜香招呼说:“那请进吧!”
屋子基本上还是从前的模样,蜜香在屋内转了一遍后,对母亲秀兰介绍说:“小时候我常来这个屋子里玩,嘉丽妈妈经常拿上海糖果给我吃,比秀芝家买的本地糖果好吃多了。”
秀芝笑道:“那当然,毕竟是上海的洋货嘛!”
蜜香继续跟秀兰讲述说:“妈,我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第一次看到了蜂蜜是什么样子的,第一次品尝了嘉丽妈妈泡给我喝的蜂蜜,可甜了。”
肖贵海听到这,不由心酸,对女儿愧疚地说:“我们家做了一辈子蜂蜜生意,没想到我的女儿长那么大才尝到蜂蜜的味道,真是愧对你了!”
陈宝庆听此对肖贵海感慨说:“是啊,那会儿见蜜香抱着卫嘉丽送给她的一瓶蜂蜜回家时,我还大骂你老肖心怎么那么狠,这么多年也不来接女儿回去,否则蜜香出生于养蜂人世家,怎么会喝不上蜂蜜呢?!”
秀兰听了,更心疼了,拉着蜜香的手,泪流满面说:“女儿,让你受苦了。”
睹物思亲,往事历历在目。如今老屋仍尚在,可蜜香的嘉丽妈妈早已不在人世,曾经留在这屋子里的笑声、歌声,仿佛仍穿透时空,在蜜香脑海里回荡。
蜜香走到卫嘉丽曾经住过的房间前,对大家介绍说:“记得桂枝妈妈去世的那夜,嘉丽妈妈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陪我睡觉,还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给我听……”说到这,蜜香情不自禁唱起这首歌来,满屋子的人听了都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秀兰听了更是伤心落泪,搂着蜜香说:“蜜香,今天是你生日,今晚你就跟妈睡,让妈也给你唱唱这首歌吧。”
蜜香摇着头说:“不行,我们有戒律,不可在外面留宿的。”
“特殊情况,就不能破例吗?”秀兰心有不甘问。
“不能!”蜜香坚定地说。
“唉!”秀兰一声长叹,自责说,“都是我造的孽呀!”
蜜香对大家说:“我们走吧!”
陈宝庆等跟随蜜香走出老屋。
走出老屋后,蜜香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对着老屋深情凝视了片刻,又深鞠了一躬后,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明月高悬,红红绿绿灯光映衬下的陈家墩美轮美奂,诗情画意。
走在村中主道上,秀兰对蜜香说:“女儿,我们家在村子里也有房子,走,跟妈回家里去坐坐。”
蜜香婉拒说:“妈,我出来这么久了,要归队了。我此行主要是断旧念,固初心,潜心修行。这次正好来到陈家墩夜宿,故顺便回家探望,没想到你们也在这,这就是缘分啊!既然未知事已知,未了事已了,便可孑然而去了。”
秀兰正欲相劝,肖贵海在她耳边阻止说:“蜜香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勉强了,物极必反,来日方长,还是以后再说吧。”
秀兰听此,也只有含着泪随了蜜香意愿,不再强求。
走在回去的路上,蜜香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讨厌的一撮毛来了,便问金庚:“金庚哥,一撮毛现在怎么样了?”。
金庚告知说:“一撮毛小时候虽顽劣,长大后还算正经。他高中毕业后复读了一年,考取了江西职业技术学院旅游管理专业,现在浮梁旅游公司当导游。”
蜜香听了,感慨说:“这个一撮毛小时候最顽劣了,能有善果就好!阿弥陀佛!”
银庚笑道:“这小子小时候没少欺负你。不过长大后,每次提到你小时候的事他就很愧疚,说等哪天见到你要向你当面赔不是呢!”
陈宝庆说:“是呀,一提到陈家墩今天的巨变,一撮毛总是感慨说,陈家墩若没有蜜香,也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说你是陈家墩的幸运星呢!”
蜜香听此,谦逊地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陈家墩能有今天的变化,那是全靠党和国家的好政策,还有我爸我叔的投资眼光!”
蜜香这话,让肖贵海肖贵山兄弟俩听得心花怒放。肖贵山说:“蜜香,想不到你一个出家人还有这样的政治头脑。”
蜜康对肖贵山提醒说:“叔,你可别忘了,我姐也是刚出家不久呢,怎就没有了政治头脑?”
金庚赶紧接话说:“是呀,蜜香,我看你尘缘未尽,还是早点回来吧,你看这还有一大摊子事业等着你呢!”
蜜香双手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赶紧转移话题问金庚:“金庚哥,怎么不见嫂子,她在哪工作?”
银庚抢答道:“嫂子在县城中学当老师,侄子也快小学毕业了。”
蜜香又问银庚:“那你呢,银庚哥,嫂子是做什么的?”
陈宝庆告诉蜜香说:“他呀,今年五一劳动节就要跟莲香结婚了。”
“跟莲香?真没想到!”蜜香有些诧异,问,“你俩怎么这么晚才结婚呀?”
银庚听了,边走边介绍说:“我高考没考好,在景德镇陶瓷学院念了个专科,毕业后去广东佛山打了几年工,后来在那跟几个同学一块办了个厂子,效益不错,赚了些钱。前几年,由于咱们村原党支部书记陈旺根叔叔年龄大了,村子里正需要一个在外见过世面,又有经商头脑的年轻党员来接任村党支部书记,再加上咱们村乡村旅游二期开发项目的筹建,所以在陈家墩父老乡亲的举荐下,在咱爸和金庚哥的劝说下,我就回来了。我发誓,不跟贵山叔一块把陈家墩乡村旅游二期开发项目建设好,我决不结婚,所以婚姻大事就拖到现在了。”
金庚接着告诉蜜香:“他跟莲香就是在陈家墩乡村旅游二期开发项目建设中,通过率领乡亲们共同创业相知相爱的,如今二期开发建设项目已完成,将后背山的茶山生态公园与村中的景区融为了一体,对外运营也已步入正轨,他跟莲香的爱情也就瓜熟蒂落了,这不,就定在今年五一劳动节结婚。劳动光荣,劳动出幸福啊!蜜香,我衷心希望你能回来参加银庚和莲香的婚礼!”
秀芝听此,赶紧站出来说:“是呀,蜜香,你也别再出什么家了,你亲妈也活着,在牛牛家我也跟乡亲们解释过了,你以前经历的事情只不过是一种巧合。现在,你当初出家的外因条件已经不存在,你出家的理由就不再成立,所以你应该换一种姿态生活了,毕竟你留过洋,又是多伦多大学经济学硕士,难道你就不想用你的所学,为这个伟大的时代做些什么吗?”
蜜康及时插话说:“是呀姐,我们家族事业也需要你呀!”
肖贵海亦趁热打铁说:“蜜香,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是学经济学出身的,应该有经济学头脑,在你成长过程中,家庭和你自己所花费的时间成本和物质成本,到了该产生收益的时候了,你应该从自己的内心世界走出来,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活出精彩的人生!”
蜜香听此,不再言语,只顾埋头朝前走。
一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蜜香广场。昏暗的路灯,偶尔闪过的蝙蝠,中央高高矗立的卡通女孩背影,远处幽深的菲克大道,以及西南角隐约可见的尼姑们歇息的身影,共同勾画出蜜香广场空旷寂寥的夜景图。
一家人把蜜香送到村口与广场的结合部。肖贵山指着广场对蜜香介绍说:“蜜香,你知道这个广场叫什么名字吗?”
蜜香回应说:“来时在那个台柱子的正面好像看到‘蜜香广场’几个字。”
肖贵山说:“对,是叫蜜香广场!当初我们设计这个广场时,就想到要以你的名字命名。”
蜜香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原以为跟我名字类同只是一种巧合呢。再说,蜜香两个字本身就是个很甜蜜美好的词,所以当时也就没往自己身上想。”
肖贵海说:“对,当初取蜜香广场这个名字,也是彰显甜蜜美好的意思,希望陈家墩的老百姓生活越过越美好,但也隐含纪念你的意思。”
肖贵山继续介绍说:“你知道那个方形台柱子为什么建6米高吗,那也是铭记你是六岁离开陈家墩失踪的。还有上面的那个托举着一只蜜蜂的卡通女孩塑像,也隐喻你是一个与蜜蜂有渊源的女孩。”
蜜康指着前方的菲克大道插话说:“姐,你知道那条大道为什么叫菲克大道吗?”
蜜香表情凝重地回应说:“莫不是暗喻我不是克星的意思?”
蜜康激动地说:“对,就是这个意思!英语单词Faker翻译过来就是伪造者、捏造者、骗子,用在这里就是暗喻所有说你是克星的人都是伪造者、捏造者和骗子。所以说,这整个广场的布局设计,无不透出爸妈对你的思念与愧疚之心。”
秀兰忍不住拉着蜜香的手,心有不甘说:“蜜香,咱娘俩才见面,一家人刚刚团聚,你就真的忍心抛下我们不管了么?我跟你爸都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们吗?”
蜜香望着头上还绑着绷带的母亲和一头花白头发的父亲,不禁眉头微蹙,一声叹息说:“唉,我入寺不足两年,至今尚未受戒。原本就是奔着消除前世孽根才去修行的,今知晓母亲还健在,已乱我初心。请父母亲容我修满三年,也就是到后年,三年满期后我若还俗自是不必说,若没有回来则证明我心已决,到时还恳请各位亲人们不要再前往打扰我清修。蜜香就此跟各位亲人别过了,阿弥陀佛!”蜜香说完,便毅然转身离去。
秀兰急忙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蜜香没有回头,说:“该走的时候走!妈,你们请回吧!”
一袭僧衣的蜜香孑然而去,渐渐融入远处朦胧夜色里的尼姑群体中。现场所有人都被一种伤感的情愫缠绕,嗟叹不已。
秀兰趴在肖贵海肩膀上痛哭,肖贵海则眼含热泪默默地抱着她。
陈宝庆在一旁目光怅然,沉默不语。肖贵山上前递了支香烟给陈宝庆,为他点上后,对大家说:“我们回去吧,都别留在这,免得让蜜香瞧见伤心。”
春兰说:“事情已经是这样子了,再怎么纠结都无济于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对,都回吧,回去早点歇着,明天早晨再来这送蜜香。”金庚劝慰大家。
“明早几点?”秀芝问。
“是啊,几点合适呢?蜜香也没说呀!”银庚挠着脑袋说。
“这倒是个问题。”金庚略微沉思了下,说,“现在日子还短,要不五点半吧,大家看怎样?”
“还是五点吧,出家人出行得早。”秀兰抹了把眼泪说。
肖贵海挥了下手臂,定调说:“那就明早五点吧,走!都回去吧!”
此时此刻,大家都知道秀兰这是思女心切,便不再吭声。一行人几步一回头地往村中走去,那种心疼,那种不舍,那种不甘,令这个美丽的山村之夜,平添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今夜,对于蜜香的这些亲人们来说,无疑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