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冯远夜里惊醒,坐起身来,手往床头柜摸索,没有拉开台灯,只抓来烟盒,哆哆嗦嗦地开打火机点燃烟。
外面的风声太大,敲打着玻璃窗,深深地吸上一口,滚烫的烟气逸出,呛得他猛烈的咳嗽。
模糊的眼泪里,仿佛失了智般看见被他抛在荒山野岭的老母。
她哆嗦着腿,弯着腰,朝他眼睛看来,衰老后一向痴呆的眼神清明又慈爱,“儿啊,妈拖累你了。”
冯远手一抖,烟头掉到被子上,伸手快速地打开台灯。
灯亮了,死寂的夜里,他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垂眸看向烫出一个洞的被子,抱着自己的身子,嚎啕大哭,“妈,我累了。真的累了。”
一个大男人心累的时候,怎么也挺不过这道坎。
日子平静地走过一天两天,他也恍惚地一天天去上班。
经过一个柱子,他看见贴着寻人启事的纸张,趴着看了好久好久。
他的老母病重在医院,戴着呼吸罩。
他的目光盯着最底下那排联系电话。
然后撕了它。
走到垃圾桶旁边。一点点地撕下联系电话的那一栏,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四)
医院里的老头老太太们看着一群五大三粗们,露着凶煞的纹身,又是端水盆子又是搬轮椅的,一番忙活。
呼吸罩下是费劲的呼吸,她费力地睁开眼,手想要抬起,却只能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指窗外。
大哥看见了,便招呼小弟们带人去外面晒晒太阳。
阳光下,她银白的头发闪烁着洁白的光。
大哥和一小弟离得远的走廊处也搁着晒太阳。两人目光看向轮椅那边。
“大哥,这老太,是活不久了。”
“嗯,知道。”大哥的心稍稍触动了一下,轻声地说,“像我爸妈艰难地想活又活不了的样子。”
“哎。”小弟拍拍他的肩膀,他是打小生活在福利院的,对亲情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留念,但,心里总是有处柔软的地方,待他极好的福利院妈妈,没有血缘关系甚是亲人。
偶尔回去看看她和孩子们,他得穿的干干净净一表人才的样子,舍不得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地痞无赖。
大哥的电话响了一秒,要去接听时,对方又给挂了。
气急的大哥骂骂咧咧地咒骂,“又哪个王八羔子来推销了。”
下一秒又给响起了,“喂,你谁啊你?”
对方嘶哑的声音问到,“我妈现在在哪个医院?”
“在第一医院401病房。你个龟孙是她儿子?速度快来,你妈快要死了……”
大哥下一句“再不来就见不到你妈最后一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给挂了。
“哦豁?”大哥对着一阵阵嘟嘟嘟忙音,冷笑一声。
小弟弱弱地说:“大哥,你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