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州找房还算容易的,不过价格比较高,收押金,温习准备先租一个月再看看情况。
宋嘉笙的病情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时间一长,治疗也比较麻烦,整套检查做下来很消费很高,加上买药的钱,他们两个月的积蓄基本报销了,加上现在不开店也没找着工作,资金十分紧缺。
心理医生姓赵,是心理科的权威医生,温习简要说明了情况,对方耐心听着,时不时问一些比较轻松回答的问题。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样,我先开两盒药你带回去按时吃一段时间观察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温习礼貌欠身。
“你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让你妹妹出去等一下,我有些话得单独跟你说。”
“好。”温习把宋嘉笙带到门口,压低帽子给她拆了一盒酸奶,“阿笙,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出来。”
她没有回话,眼睛无神。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妹妹的情况很不好,检查结果出来是重度抑郁,她现在已经没了自我意识,不管你对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重度抑郁会很难治,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只是一种辅助,效果立竿见影但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心理上的问题,如果可以,建议联系你们家长一起,因为抑郁患者绝大部分的病因都来自家庭。”
温习愣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他,“我们没有家人,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你说的只是难治,也就是说,还有可能,对吗?”
赵医生抬了抬眼镜,目光沉静,“的确如此,你妹妹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刚才已经观察过了,她是有意识的在向你求救,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配合我给你开的药单,这段时间多带她去安静的地方走走,多运动,保持身心舒畅,不要逼迫她,如果病人情绪过激……”
“啊……”
门外,女孩的尖叫声打断了赵医生的话。
温习顾不上听了,快步跑出去。
酸奶撒了一地,宋嘉笙被几个护士和保安抓着,她拼命挣扎,尖叫,声音刺耳。
“阿笙!”温习推开了面前的保安,试图去制止宋嘉笙。
“不要过去,她手上拿着针头。”
有个护士准备好了镇定剂,欲从宋嘉笙手背下手,只是她一直乱动,她没有找准时机下手。
温习没听,固执且偏执,他的眼睛有明显的红血丝:“别碰她,她不是病人。”
他推开了所有人把宋嘉笙紧紧抱在怀里,声线沙哑:“哥哥在这,乖,不怕了。”
宋嘉笙奇迹般慢慢安定下来,大口呼吸,身体颤抖,眼泪从眼眶流出来,落在了温习的手背上,很烫。
“没事了阿笙,哥哥在这。”
其他人见到此情此景,心里颇有感触,渐渐的放下了对宋嘉笙的牵制。
两分钟前,宋嘉笙拿了一个护士推车上的针头,被护士发现了,她一个人抓不住宋嘉笙,喊了其他人和保安一起,然后就是看到的那样。
赵医生也跟了出来,对护士说:“这是我的病人,没事,你们可以先走了。”
“好。”
“刚才没说完,她很依赖你,如果她情绪过激,不要刺激她,不要过于追究原由,也不要把她当成病人看待,在她眼里,你就是她的唯一,当然,我并不是让你纵容她,你们当初的相处模式如何,照常就行,病历本上有我的电话,有事及时联系我。”
“谢谢赵医生,麻烦你了。”
“不客气,医者本分。”
公私分明也很恪尽职守是温习对他的第一印象,往后的一段时间对宋嘉笙的恢复,他功不可没。
温习会按照时间带宋嘉笙去复查,她的症状反反复复,正常的时间很短,大部分都是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待着,抗拒除了温习之外的人靠近,就连裴衡和闫知也近身不得了。
裴衡让他爸到处找医生来看看,但结果都是不尽人意,几乎每个医生给出的答案都是类似的。
温习也渐渐放弃了挣扎,除了每天陪着宋嘉笙,他也开始在网上接一些兼职,有人在网站上发布代写作业的,赏金还算不错,大部分都是初高中的作业,科目不限,接这个任务的人比较少,不像其他的任务,几乎一发布都被占了,所以温习只要一有时间就可以做,开始是只有几百块钱,十次之后,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人傻钱多,居然将金额加了五倍,当然,没有人会无事献殷勤,温习接了任务,私信就发来了消息,对方ID号叫【莫词】信息里有填写基础信息,等级是高三,温州一中的学生。
莫词:【兄弟,解题思路不错嘛,要不给我当全职好了,价格好商量。】
温习在键盘上敲了两个字。
加戏:【不必】
莫词:【别那么高冷嘛学霸,你说几位数我都行,而且,我快死了,没多长时间了,你就当在我最后的时间里帮帮我行不?】
加戏:【……】有必要这么诅咒自己?
温习懒得搭理,合上笔记本喝了口水,目光停在了在阳台外面的宋嘉笙。
来这有两周了,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除了他软磨硬泡逼迫她的那天晚上之外,还是和之前一样郁郁寡欢的,其实那次是他错把酒当椰子汁喝了一点,所以就那样了。
他很难想象如果宋嘉笙是清醒的,会不会和那晚一样,或者,觉得他ex。
雪覆盖了院子里的植物,这个房子的原主人应该很喜欢花花草草,料理的非常好,只可惜到了他们这里便十分遭罪了。
温习在泡牛奶,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备注,号码却尤为熟悉。
他没接,任由手机震动,端着冒着热气的牛奶出去。
宋嘉笙目光茫然,眼里没有了光,空洞洞的一团黑,好似什么都融不进去了。
“阿笙,喝点牛奶。”
“阿笙,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你在门口种了一棵橘子树,来之前结了果子,现在估计已经熟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摘下来?”
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可是他的阿笙,为什么还不愿意醒来?
从小到大,虽然生活条件不富裕,但他也基本没受过什么很大的挫折,他成绩好,生活上面面俱到,不会就学,总能很快学会,但是在宋嘉笙这件事上,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回到两个月前拼死把那个因为担心浪费钱而一个人回家的她拽回去,或者是再心软一点,陪她一起回去,秦牧也就不会出事。
他把他的阿笙,弄丢在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夜晚。
年后十五,距离江溪一中的开学时间只有三天,老师那边也打了电话提醒他们开学时间。
最后的四个月,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他们必须做出选择,回去还是留在这。
“阿笙,你喜欢这里吗?”
“嗯。”她反应迟钝,眼神呆呆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温习。”她说的话,就喊他名字的时候最流利,没有停顿。
温习明白她的意思,对她说:“我也在这,一起留在这。”
他打算在这里定居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宋嘉笙的病情,正如赵医生所说,换一个环境会更好,让宋嘉笙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只会反复记起之前的记忆。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想学医了。
宋嘉笙很缠人,一会都不能离开人,温习在做题的时候,就让她枕在腿上睡觉,她怕冷,通常会抱着他一只胳膊入睡。以前温习还会适当保持距离告诉他男女之分,现在已然没了去纠正的心思,一错僦错。
他想,她要是真的治不好了,他就这样照顾她一辈子,若是治好了,就娶她。
“温习。”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受惊的兔子,缩起了自己的爪子。
“怎么了?”
“弃养我吧,随便丢到哪里都好。”她怕死了被温习弃养,可是她不想让温习那么辛苦。
她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人,怎么会不懂这些治疗下来需要花费很多钱,如果没有她,温习可以用这些钱安稳的读完大学,然后,娶妻生子。或许他可以记住她很久很久,但已经够了。
“阿笙,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说实话,温习很生气,一部分气自己不争气,一部分气她不信任。
她清醒的意识很短很短,但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记起很多事情。
温习在隐忍怒意,却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声线低沉;“你很清楚我不会丢下你,就怎么想被我训?”
“我会拖累你。”
“你最好拖累我一辈子。”
宋嘉笙想哭,忍着没哭。
第二天,他们去复查。
赵医生看了检查结果的数据,虽然和第一次时大相庭径但总算是有了点变化,至少宋嘉笙没那么死气沉沉了,她想活下去,但控制不住身体机能有时心情会很崩溃。
进展缓慢,但也是个好方向,赵医生这次没避着宋嘉笙,直接对温习全盘托出,“病情控制的还不错,但远远不够,我这边是建议用电休克理疗再结合药物效果会立竿见影,你先考虑下,如果可以,我帮你们预定明天的手术。”
“不用考虑,我们做。”来之前温习就在网上浏览了有关抑郁症治疗的办法,其中电休克治疗效果是最显著的,长达两个月的折磨太痛苦了,积蓄没了可以再挣,但是人若是没了,他也没想过独活。
“好,我这边安排。”他低下头,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赵恕蘅!”
门外。一个银色头发,打扮奇特的男孩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他穿着朋克服露出一小截细腰,耳朵上钉了很多流光溢彩的碎砖,脸上也有黑色的恐怖状贴纸,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噙着怒意,像刀子一样直直的朝着赵恕蘅袭来。
“亮亮,我这还有病人,你先出去等等,一会再跟你说。”
亮亮是小名,他的大名叫顾倦,顾氏集团的太子爷,温州市最最最不能惹的人物,长相俊美,父母都是商业界名闻遐迩的大佬,而他也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智商极高,语言广泛,偶尔去酒吧坐坐台子玩摇滚乐,不过家里人并不赞成,他只能偷偷的去,没想到一次就被叔叔给抓了个现行,自此之后,他就被整个温州的娱乐场所通缉。
“温习哥哥?”顾倦秒怂,眨巴眼睛,反差极大。
“嗯?”温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太大印象。
顾倦确认之后高兴极了,兴冲冲的蹿到了他面前,把假发和脸上的装饰都给撕了,眼睛晶莹剔透,恍若透明,抓着温习的袖子纠缠不休:“是我啊,我是小乞丐,阿笙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不看我。”
“是你啊。”他想起来了,两年前,的确有一个小男孩走失,然后到了他们家,不过只待了两个月,他走的突然,那会他们在上课,回来之后就听到王思河说小乞丐回家了,后来一直没联系过。
一别两年,差距甚大。
温习冷不丁的松开了他的手,他又给缠了上来,“好好说话。”
别喷口水。
“啊,不好意思温习哥哥,我太激动了,真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们。”顾倦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宋嘉笙身上,他朝她招手,笑容满面;“阿笙姐姐?我是小乞丐啊?”
“她生病了,你还有事吗?”不过两个月的交情,并且过去两年,已经谈不上情意有多深,再见顶多打个照面的关系。
温习把宋嘉笙护在了身后。
赵恕蘅挺意外的,顾倦不喜与人交谈,更何况是亲密接触,他性子随父亲偏冷,即使是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也不会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显然,那两个人对他很重要。
他知道顾倦前两年被误打误撞拐到了一个小镇子,以温习的资料来看,的确是在那个时候接触到的。
顾倦听的懂他话语里的疏离,但并未因此就打退堂鼓:“温习哥哥,你在生我气吗?”
“没有。”生气的不是他。
“你们现在住哪,我晚上去找你们。”
“没必要,看见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话落,温习牵着宋嘉笙径直离开。
顾倦想追上去,被赵恕蘅给拦住了,“别追了,人家压根不想理你。”
顾倦反驳他:“不是,温习哥哥最喜欢口是心非,他越是不想让我找他,就是越在乎我。”
哦,是宋嘉笙教他的,原话是:“我们家温习可是人美心善的神仙,才不会跟你一届凡人斤斤计较呢?”
赵恕蘅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商有量的说,“我要是给你弄到地址,这事翻篇?”
“行。”
赵恕蘅退后,到了办公桌旁,将宋嘉笙那一份检查报告摊开,里面有现住址。
“我刚才听你叫那个女孩阿笙姐姐,关系挺好的?”
“他们是我朋友,你还没告诉我,阿笙姐姐得什么病了?很难治吗?”
“重度抑郁,也不是特别难,明天先试试物理治疗。”好小子,居然为了别人说了那么多话,要是他爸知道,估计得炸。
“我能做点什么吗?”
“当然,你现在呢,赶快回家找你爸领罚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挨骂迟早的事,你撒个娇服软这事就过去了。”
“你当我爸有那么好糊弄?”
“过来,给你支个招。”赵恕蘅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话。
天很冷,温习撑着伞,把宋嘉笙护在怀里上了一辆出租车,在他们之后的一分钟,徐离一袭红衣火急火燎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直奔拐角的太平间。
徐家老太太突发心梗,昨夜没了,徐离非不死心奶奶会莫名其妙走了,将人扣在了医院,不许任何人靠近。
“徐小姐。”武装保镖整齐划一站立,毕恭毕敬。
徐离脚步停顿了几秒,脚步声很轻却很清晰,她的目光定在了光源处,那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是从小养大她的亲奶奶。
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病床右侧,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在徐离掀开白布之后,缓缓开口,“徐女士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据证实的确是死于心梗,其余细致的情况还需做进一步的检查,您看需不需要,解刨?”
徐离顿了顿,扶着床沿,声线沉冷:“你们先出去。”
“是。”
这些人都是老太太留给徐离的心腹,能信,呀她走的太突然了,没留下任何信息,只有一个月前提前签好的财产转让书,她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押给了徐离。
一个月前,她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那么这一个月,她是不可能坐井观天的。
门关上了。
徐离一句话都没说,打开了桌上的袋子,拿出里面的新衣服和配饰,徐老太太生前尤为爱漂亮,但死之前却因病痛弄得十分狼狈,虽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小的时候,都是奶奶给她梳头发,她还从来没有帮她梳过头发,没想到,唯一的一次,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假装她还在,一边整理发饰一边说话,“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比你漂亮了,高兴吗?”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给你报仇,哪怕倾尽所有。
翌日,徐老太太出殡,该有的仪式,一样都没少。
仪式结束之后,众宾客相继离席,剩下的,便是徐家内部的人。
“离离,节哀,老太太在那边,一定舍不得看到你难过。”
说话的是徐老太太的长媳韩漫漫,长子徐洛之,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徐觅,在很多人看来是真正的徐家大小姐,唯一的不足就是,不怎么聪明的样纸。
徐离不是正室,他的父亲是入赘到徐家的,母亲徐淮有遗传性的心脏病,生她的时候难产走了,而父亲没几年就撇下了襁褓里的闺女自缢,所以徐离从小就对父母没什么概念,一直以来,就只有会庇护她,现在老太太走了,她又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徐离态度淡漠,他这句话让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徐觅瞬间尴尬的无地自容。
但她的求生欲特别强,跪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声音更大了,似乎在故意找存在感似的。
“呜呜呜,奶奶,你走的好惨啊。”
“……”众人。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明显没带脑子。
“快滚。”徐离甩了两个字,冷冰冰的。
“噢。”徐觅麻溜的滚了。
徐洛之韩漫漫:“……”他怎么生了个这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韩漫漫试图劝徐离一块走,被丈夫制止了,目光充满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