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月后黄老板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参加了一场盛典,由法国人生产的电车“路易一号”正式通车。
上海最早的电车是英国人生产的,那神气活现样啊,把上海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请了来,请他们来试坐电车,还请了上海的红歌星“露西”小姐来剪彩拍照当代言人。
距离上一次英国人有轨电车正式通车已经有十年了,英国的有轨电车基本上已经霸占了整个上海租界的公共交通,有轨电车这种新型的交通工具也已经被上海人所接受和喜爱了,法国人看这行有财路决定再在法租界内开上几条线,并与华界商谈承包华界所有得轨电车项目,大发一笔横财。
所以这次法国的有轨电车正式通车对法租界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各租界代表,华人商会代表,包括法国总领事,总领事夫人,还有目前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
黄绅作为法租界的华人总督察长全权负责这次的安全,不仅法捕房的人全都当场,他还带了他申帮黄门一支的人在现场暗暗潜伏着,以防现场出现什么他难以预料的情况。
姜陶,凌云还有黄公馆的一干兄弟都穿得人模人样地站在黄老板身边,黄老板此次还特意像大家介绍了他新收的徒弟凌云,说他特别有脑子,做事周到,让人放心。一干人等都点头鞠躬不敢放松。
这时凌云意识到眼前站了一位别致的美人,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西式的洋服,面容有一种说不出地雍容华贵。凌云呆呆地看着有一时失神。一旁的姜陶向他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法国总领事的夫人 MS 白”
“白夫人好”凌云弯腰行礼,白梅却诧异地盯着凌云的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经人提醒她有些失态,才放声妖娆地掩嘴笑了起来“你好啊,这位是新人啊,我没有见过”说着下意思地去瞥站在一旁的黄老板,黄老板立马接话道“哦,是,是我新收的小徒弟”
白梅又爽朗地笑道“哦,是嘛,很俊俏嘛,黄老板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凌云低着头不敢多嘴,却用余光将她全身都仔细打量了下,“长得是一副标准古典美人的脸,但性子作风完全不像一个中国人,道真真象个外国人,想必该是在外国呆了很多年”
白梅说完那句像是有意又像是敷衍的话后转身跟一旁的法国贵妇聊天去了,黄老板也与其他人物聊天去了,凌云仍旧偷偷打量着这个法国总领事夫人,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他。
半个钟后剪彩仪式开始,法捕房的警察们用身体将人群和这些大佬们隔开来。
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不断地向前推搡着,倒不是为看这法国的电车和行驶着的电车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为了看看这些名动上海滩的大佬们长得有什么不一样,有没有长三个眼睛两个鼻子。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人群中有几个人疯狂地向前挤推到了好几个人,倒下的人又被后面不明所以的人不管不顾地踩在了地上,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黄绅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有好几顶高帽在人群顶上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到这人手里,一会儿又落到那人手里,黄绅顿时明白了,有几个小赤佬乘着乘着人多在玩“抛顶宫”的把戏。
他顿时大喝一声“他奶奶的,这几个小兔崽子,自个儿要作死,作到老子面前来了,来几个人给我到里面去,把那几个“抛顶宫”的给我弄过来,看老子不弄死他”
立马就有几个穿黄皮袄的警察冲进人群朝那几个跳跃着得顶宫挪去,谁知见警察们的人肉墙刚开一个口子,人群被操纵着哗啦一下朝那个口子涌去,穿黄皮袄的警察被冲得四散,那些大佬们也一下被人群淹没了。
黄绅见情形知道不好,急得上窜下跳,朝姜陶喊道,“阿陶,你们几个快保护总领事他们,不能让他们有一点事”
阿陶得令迅速安排每个下手到每个要员那里去,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枪响,人群中霎时响起几个成年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黄绅见形势大乱就掏出手枪朝着天迅速开了两枪,“他娘的,都别叫了,谁叫老子毙了谁,没见过警察的枪走火啊,谁要再敢叫,老子就走火一个在你身上试试。无关群众都给我抱头蹲下,哪个傻子还乱跑乱窜,老子一枪崩了”
黄绅说完四散的人群果然安静了,人们立即抱头蹲下,黄绅叫来巡捕房的下属,“查,给我一个一个地查,身家清白,表现良好的就放他走,犯过事的,蹲过牢房,闹过事的给我全部抓起来,给我严刑拷打,老子就不相信了,老子查不出来着犯事的人”
黄绅交待完事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大事没有办完,就走到各位政界商界大佬面前,点头哈腰赔不是,“各位,对不住啊,上海啥都不多,就吃饱了撑着想犯事的人多,我给大家承诺就是把这块地皮扒了我也会把闹事的人给找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时被称为上海商界定山石的秦伯汉站出来说,“黄探长也辛苦了,今天这事儿也幸亏有黄探长在,这找闹事者的事,黄探长在行,我们就全权交给黄探长负责了,今天大家受了一场惊吓,这幸亏啊这电车的正式通车典礼算是落成了”
黄绅继续点头哈腰,“感谢秦老板的慷慨理解,我黄某人能有大家的信任真是无以为报啊。’
正在这时有人惊呼”领事夫人呢”
闻言众人四下寻找,竟一无所获。
法国总领事有些惊慌起来,用半中不洋的中国话说道“我的夫人呢”
刚电车通车盛典剪彩的台子那儿忽然亮出一个声音:“在这儿呢”
众人纷纷慌乱地跑过去,见领事夫人白梅就躲在台子那儿,这才由黄绅的弟子凌云小心地扶出来,众人一看,夫人的脸煞白。
“夫人常年有心悸的毛病”一旁有一个小丫头带着哭腔说道。
“我还好”白梅苍白的脸上强拧出一抹笑,她拍了拍凌云搀扶着她的手说“辛亏有你在”
凌云微笑地回望。刚才事出突然,乱民四处逃窜,凌云的一双眼睛却始终跟随着白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像是一种莫名地亲切感,又像是两人上辈子有某种瓜葛是让他一直记挂着的。所以凌云一直保持着距离关注着她,当听到她的尖叫声,他便立马冲到她跟前将她拉扯着带到剪彩的台子那里让她躲进去,自己则持枪守在外面。
经过这次的事情法租界的大佬们都对黄老板身边那个刚来的小徒弟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反应还不错,脑子也好使。
隔天,凌云,姜陶,联春,张胜,张筹两兄弟组成一支亲卫队被安排到法国总领事夫人身边,名为最近租界有诸多不安全因素,黄绅特派其亲信之人保护夫人的安全,实则是查出有何人有暗害白梅之心,其目的何在。
因黄绅查到那天领事夫人确实被弹头所伤,所幸弹头只是于当日擦破夫人手上的皮肤并无大碍,但如此一想,当日由小白相人抛顶宫引起的这一场骚乱并不是仅仅是一个意外了,而是有人有意为之,目标很可能就是法国总领事夫人。
没想到当日去就听到消息说是白夫人自昨天回来后就高烧不退,中医西医都试过了都不见效。
众人只好焦急地等在大厅,等总领事出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领事是一个养着一圈小胡子的法国佬,看样子因妻子的病情也神情憔悴,只是交代手下先安排他们住下。
“领事先生”张胜站出来说“我有一法子或许能治夫人的病”
洋领事此时正托着长着一头乱蓬蓬金毛的脑袋发愁,听了张胜说有法子,略抬了点头从金发里露出一只瘆人的蓝眼睛来,“愿闻其详”他生硬的一个字一个字吐着中国人都快丢弃了的成语。
“小的乡下有个土法子,都说年轻的小伙子“头上有三把火”能驱病辟邪,小的的四奶奶当年也是高烧不退,是小的日夜守候,四奶奶才活转过来的,小的斗胆恳请由小的日夜照顾夫人,为夫人镇邪驱魔”
洋领事拿两个湛蓝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张胜,张胜则盯着地板谦卑地垂着手,
“你可知道”洋领事继续用干巴巴地中文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洋领事话锋一转将一只大手搭在张胜肩上,用欣赏的口吻说“你很有胆量,这方法可以一试,况且我们是法国人,不在乎你们中国人这些迂腐的礼节,但是”洋领事转身,将手从张胜肩膀上挪开直指着凌云说,
“我要他来看守我的夫人,昨天他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说罢也不理会张胜有再多的言语登登地踩着台阶上去二楼的书房去了。
法国总领事的话没人能抵抗,毕竟现在他们所站的是法国人的租界。于是凌云进白梅房内照应,其他的几个人则在白梅房外轮流守候。
白梅的病来得很凶,高烧不退,医生是一波一波地换,喂了药也总不见效。凌云接连一日一夜都没有合眼,忙着换冷水给白梅擦手敷额头。白梅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连叫着“囡囡”
到了快凌晨时分,白梅一下惊醒,看到蜷缩在床边的凌云就把他拦进怀里,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泪水刷刷地淌下来,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凌云蓦然睁开双眼,但他不敢贸然挣脱,只低声唤道“白夫人”白梅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只是泪水掉得更凶了。
凌云想起刚才白梅梦中挣扎着一直叫着“囡囡”在凌云的家乡这是母亲对女儿的爱称,难不成白梅和他是同乡?
凌云想她如此痛苦该不会是和她的女儿有关,那他唤她一声母亲她的痛苦是不是会有所缓解,于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姆妈”,
白梅听见叫唤声似有了反应,身体的颤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凌云看这招有效果索性伸手抱住白梅,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姆妈,我在,我在呢”
他紧紧地抱着白梅,白梅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并在凌云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白梅的烧就退了,医生们都说是药起效了,都说白梅是抗药体质,这常人一用就见效的速效药,白梅都要缓上半天这药才发挥效用。
大家都夸还是这医生药用对了,只有这个金发碧眼的洋领事通过这件事对凌云另眼相看。
姜陶那五人组成的护卫队在白梅烧退后又待了五天,有心将领事馆上上下下的人都查上一遍,无奈领事馆的人都口风太紧,明显对他们这些出自黄门的人有戒心,所以暗查了这几天都一无所获,最后被黄老板派去做其他任务去了。
只有凌云将近半月都住在领事馆为白梅料理一些起居的杂事。
半月以后,凌云回到黄公馆,发现黄公馆里办事的兄弟表面虽然对他笑脸相迎,但背后却对他讥笑嘲讽,他定了定神这种不明道理地放暗枪是从他进黄公馆起就有的,他不以为然。
只是当他回到小院后,除了娟子子,张筹张胜,姜陶,联春,茂进处处躲着他,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亲近随意。张胜虽然仍笑脸和他打招呼,饭桌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眼神扑朔迷离一点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张筹,联春和茂进多是撞见他就下意识地低头避开。姜陶则又会恢复了那张严肃认真的脸,私下里也不再和他嬉笑打趣。这一切都让渐渐已经喜欢这个温暖小家的凌云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