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是心境的原因,刚出了苗疆豁然开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赶路赶了那么天都不敢怠慢,连睡觉都是轮流守夜的。好不容易来到处热闹的地方,也该找个客栈好好歇息一下了。
“这里可真热闹。”叶楚泠是头一次见着集市,吆喝声此起彼伏,各有各的腔调。
“这是什么呀?”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跳了起来,什么都觉得新鲜,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是糖人,你尝尝,可甜了。”子禅送了一只糖人到叶楚泠手里。
叶楚泠捏着糖人,先是伸出了手指头,戳戳糖人,然后婴儿般吮起手指,尝到甜头了,顿时欣喜若狂。暮云山上可没有糖人呢。小时候,师姐也会给自己带些糖果,却都是圆溜溜的样子,可没糖人这么漂亮。
“这个呢?”
“手鼓。”
“这个呢?”
“胭脂。”
原来这就是胭脂,听说女子抹了它会特别美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叶楚泠忽然现出了一丝娇羞的神态。
“赶了许久的路,也累了,不如先寻个地方落脚,反正青城也不远了。”子书提议。
约莫是还在生方才的气,叶楚泠脑袋别向别处,无心搭理宋子书,任凭他丈二和尚般不知所措。
“楚泠,你意下如何?”这单独的询问,摆明了是讨好的意思。
“道貌岸然!”说罢,扭了身子就躲到子禅身后。
其实子书本就不知道叶楚泠生的是哪门子气。这小女儿家的心思,男儿又怎么猜得透彻?只当是她离了暮云山不习惯,耍耍小性子也是自然的,不计较便罢了。于是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叶楚泠弯下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腿肚,几天的跋涉,衣裳都脏了。一会还得早些歇息,好好睡个觉。
(二)
用过了晚饭,麻烦店家准备了热水,叶楚泠躺在大木桶里,是觉得舒服多了。玩心又起了,于是把手掌曲起,捧了水淋在皮肤上。玩得不亦乐乎。
“咚咚。”子禅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还是敲了叶楚泠的房门。
门里的叶楚泠听到敲门声,应了一声,急忙裹了衣服从屏风里走出来。将衣服打理整齐,才把门打开。
许是等得有些久了,稍走神。连门打开了也不晓得,直到听到叶楚泠的声音,这才一转头。水顺着发丝滴落,清亮的眸子里写着疑惑。子禅微微局促不安,把怀里的包袱往叶楚泠怀里一塞,结结巴巴开了口:
“上次为了救我,害你撕坏了衣裳,这一身也不知道你喜欢不。”
叶楚泠打开包袱,这藕荷色的衣裳美极了,袖口的位置还绣着精致的纹路。叶楚泠欢喜的拿了起来,往身上一比,原地就转了个圈圈。微微一笑,退回房里砰的把门关上。子禅愣在原地,正发呆呢,房门又打开了。那身藕荷色的衣裳已经穿在了身上,正好合身,像是特意为叶楚泠做的一样。
“好看吗?”像只快乐的喜鹊,在显摆自己的花羽毛。
张了嘴还没开口,忽然听见茶杯落地的声音,从子书房里传来。两人急忙跑了过去,屋子里洗劫过一样,乱糟糟的。宋子书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料想是被碎瓷片伤了手了,血就淌在地上,散出腥甜的味道。
叶楚泠走上前去,想看看伤口。刚一拉起子书的手,猛的被用力一甩,毫无预兆就撞翻了烛台,险些烧了手背,还好子禅反应快。
子书一双眼睛像火烧了般通红,那眼里看不见以往的温和,暴戾的泛着凶狠。叶楚泠不解,但随即明白了,这副德行,不是鬼附了身,丧失了本性,那想必就是中了那苗女的蛊。
“呆子。”叶楚泠试图叫醒宋子书,可不管怎么叫,却还是没反应。
宋子禅看了叶楚泠一眼,叶楚泠使了个眼色,于是他明白了。悄悄走至子书身后,趁其并无防备,朝着他脖颈猛的一击,打晕了他。
这脉象,比之前更加怪异,仿佛有股滚烫的热浪不断流窜,想散发但被钳制住,于是在体内横冲直撞,涌进了心房里,乱了心智,照医术上的记载看来,大致倒是符合走火入魔的特性。那就必然不是中了苗女的毒蛊。可这无疑却比蛊毒更为棘手,走火入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一寸寸融进了身体里的。就好似毒,中毒时间越短越好解,时间长了,早就沁进了脾肺,治疗起来自然也不易。
叶楚泠只管吩咐了子禅去自己房内将包袱里的针具和药包拿来,子禅不敢怠慢,也顾不得询问子书发狂的原因。赶忙拿来了器具,又听说要去店家那求一盏油灯,油得讲究,只得是麻油。急忙就冲了出去。
叶楚泠坐在床边,看着子书的模样,比伤了自己还难过。那被碎瓷片划伤的手臂,刀口不深,却拉得老长,汩汩的冒着血。鼻头一酸,眼前模糊,忽然就掉了泪来。取了海螵蛸碾成的粉末,先是把血敛住了。
怪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愧对这医仙之名。想必师姐在的话,兴许还有办法。
无奈叹了口气,捏着袖口揩了子书额头上的汗。正巧子禅推门进来,忙不迭收回了手,神色里的慌张与心疼却忘了收回。
取了一枚极细的毫针,先是在麻油里蘸了蘸,又放在油灯上烧得通红,再浸进油里,再烧,如此反复了许多次。子禅配合着褪了子书的衣衫,瞥见叶楚泠的眸子里有一丝害羞,佯装不知,心里添了堵。
叶楚泠以右手拇指与中指捻针,迅速刺进宋子书的少海穴,不做停留直接抽出,又以左手中指指腹压住针眼,微微按压,眉睫处投下暗暗的影,掩住了心慌。然后取了长针分别封住灵道穴和是原穴......
待封了穴后,这才长吁一口气。
“彻夜回青城,不得再做耽搁。”
这病状的来源如今只有询问清逸道长才能知晓来龙去脉,然后才能投石问路,不能再耽搁片刻了。
恐再生事端,叶楚泠每隔两个时辰就喂宋子书吃一粒入梦丸,一直就睡着,醒不来。子禅将兄长坨在背上,亦步亦趋。两人始终沉默,子禅本想开口,却见叶楚泠一路上都不曾舒展的眉头,只好生生将话回肚子。
只盼,早些时日到达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