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暂时撇下了烦闷,叶楚泠心情好了许多。
其实也不是非要待在宋子书身旁的,恰恰相反,不在他身边反而过的更加快活,眼不见心不烦,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的惦念忽然加重,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其他的还好。
许久不曾这么放松过了。
放好了满桶的水,见姐姐离去,忘忧才小心翼翼褪去了衣衫。雪白的身子沁在温水里,小小的身体正在慢慢发育,胸前的隆起日渐大起来,触碰的时候有些痛,但姐姐说那都是正常的。不过总还是不好意思的,所以从不肯跟姐姐一同洗澡,况且,腰处的痕迹,千万是不可以让姐姐看见的。
“忘忧,姐姐给你找了件衣裳......”叶楚泠推门进来的时候,忘忧正慌了神的遮盖身体,叶楚泠笑了,小丫头也懂得害臊了,看来是真要长大了。
“姐姐又不是男人,看了有什么关系。”叶楚泠边说边要拉开忘忧的手臂。
忘忧是真慌了,平时里都会销上门的,这回是因为门本来就销不上,她以为姐姐放完水就不会折回了,哪知姐姐还会折回来给自己送衣裳。
谁知欲盖弥彰,忘忧终究没拧过叶楚泠,于是一声惊呼,叶楚泠看见忘忧腰际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刺青,桫椤叶的形状。
有这刺青的人,世上只有三个。
叶楚泠的师傅、师姐、另一个就是她自己。
可忘忧怎么也有同样的?从她刚才那副紧张的模样来看,分明也就是想掩盖这刺青,到底身边的人有多少秘密?叶楚泠浑身打了个冷颤。
然而她稳了稳自己,退出门外。
时间漫长的像是走了一个轮回。
忘忧心下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努力的编织着接下来的谎言,另一个却想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两个小人斗争的激烈,于是忘忧的心也忐忑不安。顾虑繁多,如果不说,凭姐姐的才智要想瞒住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瞒,那事实一旦败露,姐姐怎么还会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怕是恨之入骨了吧。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二)
忘忧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改变了,她尚且记得她的本意是手刃宋子书来着,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叶楚泠视为最重要的人,遂不忍心伤害她的心上人,哪怕那个人曾让忘忧失去父母的爱,让她像是被遗弃的孤儿般成长。
可因为是姐姐爱的,便不能伤害。
她记得姐姐说过,人总会做错事的,改过便好。
忘忧开口,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的医仙,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她妙手仁心,不知救治了多少患疑难杂症的病患,就是这样才声名远播,青城门人清泉为了救治同门师妹的孩子毅然决定上山拜访这位名叫“潋玉”的医仙。
说不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因为清泉的心中始终系着别人,即使是如此美丽的医仙摆在面前,他仍然心如铁石。可那医仙虽然是温婉的性格,却也执拗,铁了心的爱上这一位算不上英气逼人的男子,偏生还不被领情。盛怒之下,潋玉要清泉以性命换取救治孩子的药材,本以为这样会扭转清泉,只要他服软,她怎么忍心伤他半分?
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那一日,清泉安顿好师妹的孩子,仿似生无可恋,便从悬崖跳下,潋玉哪能料到这一出?然而爱情却也由不得她想什么,纵身而下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就此终于能拥抱了,哪怕去地府做对鬼夫妻都好。
倘若真的做了鬼夫妻,兴许就没接下来的故事。
那悬崖足有万丈,摔下来何止是粉身碎骨。但天命难违,天不要人亡,人便不会亡。那么高的悬崖又如何,两人终是被山下的村民救起。
清泉终于认命与潋玉结为夫妇,两人隐姓埋名。
若是从此就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那倒也让人羡慕。可是即使身在,清泉的心却不在,他无时不刻都在惦记着那生死未卜的孩子,哪怕最后自己的孩子都已然出生。
潋玉自是不满,但却无可奈何,日积月累的怨气渐渐使她变得刻薄尖酸,每每都将无处发泄的怨气撒在尚且走不稳路的小忘忧身上,而清泉那边却依然坐视不理,仿佛这孩子与两人都没有关系一般。
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忘忧一步步成长。
她从不曾弄懂缘何自己的名字是忘忧,既然是忘忧,为何她身上的忧愁却如此多?
既然不受待见,当初怎么要生下她来?
她看着村子里别的孩子都那么快活,爹娘宠都宠不过来,而自己处处都显得多余。稍稍不顺就要惹来一顿打骂,身上从来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这才挑唆娘亲,娘亲善妒,忘忧就在她耳畔说着爹爹外出时候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啦,谎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潋玉不信。潋玉能忍受清泉的冷漠,能忍受他的自私,唯独是受不了他心里有了别人。于是拔剑相向,清泉早就不在乎生死,挺身向前,剑刺进心窝方才扯了笑颜。潋玉如梦初醒,可深爱的人早已没有了气息,任凭她的哭喊都没有用,在世华佗也无能为力。
那么,她还是决定追随。
(三)
忘忧说完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而叶楚泠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
心里是复杂的,叶楚泠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紧咬唇间。如果忘忧是师姐的孩子,那她应该好生照顾。可偏生忘忧又是害死师姐的人,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是不是也该拔剑相向?一命还一命?
可她还是个孩子,曾经那么依赖自己,曾经无时不刻的陪伴自己,曾经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而心狠手辣到如斯,能改么?
叶楚泠的脑子像炸开了锅,疼得几近窒息。